北直隶，通州。</p>

“北兵踪沓，如京中之雪，春风飘荡，无踪可觅也？”一想起周延儒大人奏章上的这句话，侯方领域就忍不住叹息一声。</p>

天气已经渐渐热起来，京城有井水处皆花红草绿，枝上柳棉随风而起，然后直上青云。来通州的时候，天上还飘着小雪，到现在已一个月，天也蓝了，树也绿了。可周首辅还是没有挪窝的迹象。</p>

反上书皇帝，说什么不是他周大人不肯与敌决战，实在是找不到人，没准建奴已经北归了吧？</p>

真是笑死个人，阿巴泰的大军明明被高原拖在天津城下，为什么他周大人就视而不见呢？</p>

自从与甘霖告别，侯方域便带着那截手指快马北上，终于赶到了周延儒的通州大营。侯方域的父亲侯恂是万历四十四年进士，官至户部尚书，同周延儒是老相识。虽然侯恂因为河南战事不利现正关押在昭狱待审，可大家同为明朝官僚，面子上却还得敷衍敷衍。</p>

见老朋友的儿子来见，周延儒倒也很客气。</p>

侯公子一见周大人的面就痛哭失声，并呈上了甘霖的手指。倒将周延儒吓了一跳，忙叫：“拿走拿走。”</p>

可一等到侯方域说起天津和山东的战事，并说，如果有高原在后面咬住阿巴泰，朝廷官军若堵住卫河，管叫金人来得去不得时，周大人脸色就变了。</p>

一个阿巴泰已经够可怕的了，现在又加上一个反贼高原。哪边都不好惹，哪边都沾不得。既然高原和后金在天津城下大战，那就再好不过了，两败俱伤固然上佳，若真要二选一，周大人到宁可后金获胜。毕竟，后金入寇已经既成事实。现在好了，京畿战场还得加上一个高原。他周大人是不是有御敌不利，引反贼入寇京畿的嫌疑呢？</p>

想到这里，周延儒立即笑着让人代侯方领域下去休息，只说，朝宗才学我是闻名已久的了。值此国难之际，不若先在我这里住上一段时间，也好为我出出主意。</p>

侯朝宗想了想，留在这里也好，周延儒一日不出兵，他自然也没办法回去交差。</p>

于是，作为周延儒的幕僚，侯公子暂时不尴不尬地留在了通州。这一呆就是一个月，倒将他憋了个半死。其间，他去找过几次，可周延儒死活不见他。</p>

侯方域在周大人行辕外哭了几场也没人搭理，心也灰了，意也懒了。</p>

侯公子的话让周延儒觉得很不塌实，想了想，便提起笔来给天津守军下了一封信。在信上，他语气严厉地斥责天津守军和地方官员御敌不利，纵使闯贼在山东和大运河呼啸来去，阻塞漕运，威胁京畿。望天津三卫守军务必击溃闯贼，勿惊圣架云云。</p>

可惜，信是发出去了，天津守军已经被高原在城下的大屠杀和大会战给吓破了胆，如何敢出城找高原的晦气。本来，明军是外战外行，内战内行，现在遇到高原，也变成外行了。</p>

一想到除了后金大军，现在还加上个陈留高原，周延儒就大感头疼。文书如雪片般地发出去，召集各镇官兵入卫。连远在江淮的黄得功和刘泽清也接到了周首辅的手令。黄得功已经被张献忠打得灰头土脸，带着军队正躲在庐州养伤，自然没有兵发京畿的意愿和能力。至于刘泽清，他才不去山东碰高原呢！</p>

倒是宁武总兵周遇吉和蓟县总兵唐通够意思，很快领着大军来通州同周大人汇合。周遇吉的兵不多，只三千来人，毕竟宁武离北京有一段距离，大军开拔，供给困难，人少有人少的好处。蓟县离通州实在太近，唐通没办法只得将他手下的所有人马都带了过来，一共有三万余人，算是通州明军中力量最大的一支。</p>

至于分驻芦沟桥和顺义的白腾蛟和白广恩两军，先前已经被阿巴泰打残废了，不能当主力使用。</p>

因此，要想平安地度过这一劫，周延儒依仗的也只是周遇吉和唐通二将。</p>

周遇吉是一员猛将，手下士卒倒也敢战，可惜人数太少，派不了多大用场。至于唐通，周延儒却大感头疼。</p>

唐通本是关宁军部将，松锦大战之后败归关内，出镇密云，算是拱卫经籍的主力。后金大军于十五年冬入寇后，他奉命守防御三河、平谷，领兵来与周延儒汇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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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了唐通大军的支持，周首辅心中安稳了许多。在此之前，他虽然硬着头皮领军出征，可心中早就吓得要死。仿佛为了坚定他的信心，崇祯皇帝同时还杀了永平、顺天两府巡抚马成名、潘永图。敌人都打到北京城下了，总得有人出来承担责任，皇帝永远都是正确的，问题一定出在官员们身上，这两个地方官不死不足以平皇帝之愤。但是，崇祯皇帝愤怒地说：“边将不足恃，边抚无可依，更恨邮牒无闻，塘报不发，两抚一镇，悉逮而系之狱，诛之！”</p>

于是，这两个巡抚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掉了脑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