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五年对北中国来说是一个悲惨的年份，先是席卷整个天下的农民军与明军的大决战，然后是持续大半年的旱灾，然后是蝗虫，到年尾又是大雪灾。</p>
上百万条鲜活的生命死于天灾人祸，黄河以北已经萧条破落到近乎蛮荒年代。中国的血已经快要流干，而且将继续流下去。</p>
随着后金的入寇，烽火中，一副末世的画卷徐徐展开。</p>
不管怎么说，崇祯十六年的春节如期来临。</p>
三十夜，陈留。</p>
高原出兵的日子定在大年初一，并不是因为这个日子有什么独特之处，或者有重大意义。实际上，高原也希望能够早点出兵。可惜最近天气太坏，道路条件恶劣。准备工作早已做好，却一拖再拖，直拖到今天。连日大雪之后，天气到年三十才放晴。</p>
那么，过了年三十就走吧，真要三十这天才出发，也未免不太人道。</p>
因为要准备第二天清晨的军事行动，高原也没有组织任何联欢活动，只下令，凌晨五点，所有出征将官和军中文职官员在火神庙大殿集合，然后去英烈祠誓师。因为陈留一直实行宵禁，也不允许民间放鞭炮，因此高原集团第一个春节就这么平淡地过去。</p>
从来只人说过后金如何如何强大，后金的士兵如何如何骁勇，对此高原还是挺怀疑的。在他看来，所有封建社会的军队，不管再怎么强，总比不上自己训练出来的现代军队。这一点已经在湖北打败任光荣的战役中得到严整。可任光荣的军队是农民军，就算在闯军也属于地方镇守部队，还不是主力精锐。这样的战绩也没有什么可夸耀的。</p>
因此，这临到要出发去同后金入寇主力决战了，高原反而有些担心起来。这一晚，他都在床上辗转反侧，竟然不能入睡。</p>
四点三十的时候，他终于忍无可忍地穿衣起床，让卫兵给自己泡了一杯浓茶提神。刚喝没两口，此次随军出征的众人都过来了。院子里闹成一片。</p>
这次出征高原军一共有六千主力战兵，分别是他亲领的飞虎营、王滔的无畏营和黄镇的长胜营。</p>
现在的飞虎营主要由两千左右的骑兵组成，这两千骑兵中，轻骑兵一千二，重甲骑兵六百。除了骑兵，还有一支炮队，有大小火炮六十门，由梁云龙率领。除了这两大块，还有通讯、侦察骑兵一百。</p>
无畏和长胜两营各有士兵两千五百，其中火枪手一千，长枪手一千五百。</p>
如此算来，这支远征军已经达到了七千之数，同预计的六千有些出入。这主要是，因为这次战斗没定远和镇远两营的份，两营房将兵非常不满，也不知道是谁出的馊主意，居然发动大家写血书请战。为了不打击士兵们的爱国热情，无奈之下，高原只得紧急从两营中各抽调了五百积极分子加入远征大军，如此将这个风波平息下去。</p>
这七千人装备精良，士气高涨，算是高原军中的精锐。为打好这仗，他可以说是将家底子全掏了出来。</p>
至于留守的定远和镇员两营则分别驻守陈留和开封，主要目的是防备西面和南面的李自成。至于吉归的曹字营则驻扎归德的水城，用于监视东面的明军。</p>
随行的陈留大将中王滔和黄镇肯定是要去的。本来，高原想让傅山随军参谋，可荀宗文去了襄阳，家中也需留人主持，不得以，傅山留下了，参谋军事的头衔落到了徐以显的头上。</p>
因为是在明朝的统治区作战，军事和政治两手都要紧张，为方便理顺陈留军与朝廷、地方的关系，侯方域也一同前往。侯与徐在湖北已经搭档过一次，这次又同事，配合上自然没什么问题。</p>
大军出动，自然要征调辅兵和民夫。所以，七千大军身后还跟着一万多辅兵。算起来，高原这支军队也有近两万人，可以号称十万了。</p>
除了这些，军队中还有两个部门非常奇特：医护队、接收队。</p>
医护队不出意外由德喜和尚率领，这个老和尚的医疗工作开展得很好，他将整个开封和归德地区的和尚全部集合在一起，做了些简单培训就送进军队去当医官，总数已经达到一百二十来人。可以说，陈留军每一个百人队就能分配到一个光头和尚。</p>
接收队的人数有些庞大，总数达三百之巨，全是书生和酸丁。这些人都是前一段时间傅山征用的官吏，因为开封和归德地方太小，也没地方安置。这次出兵，高原索性将他们都带了去，沿途行军，每拿下一地就让他们建立地方政权，扩大陈留军的根据地。保障后勤运输线的畅通。</p>
书生们一听说要去打仗，一则以惧，二则以喜。惧的是兵凶战危，生死未知；喜的是，如果一切顺利，每人至少可以捞到一个知县当当，也算是出仕了。</p>
虽然这个仕途名不正言不顺。</p>
“都准备好了？”看到满院子的军官，高原深吸一口气走了出来。</p>
“是！”众人都整齐地立正。</p>
“好，去广场吧。”</p>
众将整齐地随高原朝广场走去，徐以显指挥几个书办将高原屋中墙壁上的大地图起下来，放进已经堆满卷宗的包裹中，又从傅山手里接过高原的威武将军印，算是正式接手参谋工作。</p>
广场上已是人山人海，到处都前来送行的百姓，他们站在队伍的两边，伸长脖子在队伍中寻找着亲人的身影。</p>
“他爸，你可以要平安归来啊！”</p>
“放心吧，没事，且看我杀敌立功，为你和儿子多挣十亩良田。”</p>
……</p>
“小山子，小山子，这是娘烙的饼，带在路上吃吧。一路小心呀 。”</p>
“娘，你回去吧，再拉拉扯扯，别人要笑话了。”青年人很不耐烦：“我死不了，就算死了，弟弟也会奉养你的。”</p>
“小山子呀……”母亲的声音有些哽咽。</p>
……</p>
“哥，一定要活着回来，你死了，我们娘俩可怎么活？”有妇人悲戚的声音</p>
“滚！”男人很是恼火：“老子好不容易捞到仗打，正要去发财，你少拖我后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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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风在吼，马在叫，黄河在咆哮，黄河在咆哮……万山丛中，抗金健儿真不少，华北平原，陈留男儿逞英豪……”</p>
整齐的军歌中，夹杂着军官们的喝声；“快快，后面跟上。”“辎重队，辎重队，把火把灭了，我的火药。”</p>
盔甲在哗啦轰鸣，脚步整齐地踏在地上，一队队士兵飞快跑过。后面跟着大量的骡、马，辅兵的号子声中，炮车一辆接一辆奔驰而去。</p>
旁边的百姓都提着篮子，里面放满了食物，本准备找到自己亲人后就递过去。可眼前都是飞奔而过的士兵，却哪里找得到。于是，她们也不管那么多，抓起篮子里的东西就往经过身边的士兵们怀里塞。</p>
北方的早晨亮得早，只五三十点，就有晨光从云层里透出，须臾便是绚烂的朝霞。</p>
坐在马上，高原突然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这么一支铁军真的是我训练出来的吗？才一年功夫，一切都变了。才一年时间，就有这么多勇士朝自己指挥刀所指的方向义无返顾地冲锋。才一年时间，就有几十万人在为实现自己的理想而出生入死地奋斗。</p>
而自己的理想却是那么地简单：让天下所有人都能有一个富足而平安的生活，让华夏的文明得以延续。</p>
这样的人生才是有价值的。</p>
前面人群中，一个女人冲了出来，一把拉住骑兵百夫长林小满的马头，“小满，小满。”</p>
“秋容，你怎么来了。”林小满惊喜地看着那个女人。</p>
秋容大声说：“小满，你要保重呀！”</p>
后面有人大喝，“林小满，跟上，跟上，不要乱了阵型。”</p>
“是！”林小满又俯下身子，深深地看了秋容一眼，“我走了。”</p>
“小满，小满！”秋容想跟着跑上去，但身边全是挥舞着手臂的百姓，如何跑得动。一个骑兵冲上来，大声道：“秋容姑娘，是你呀！”</p>
“啊，是刘满囤将军。”</p>
“怎么，看到我很失望吗？”刘满囤得意地用手整理了一下胸牌，银光闪闪的胸牌上缀着两颗星星。</p>
“没有，没有。”秋容显得有些慌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