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以想象，在一片白雪之中居然有一束沙棘顽强地探出头来，火红如血的果子晶莹如水。</p>

高原俯下身，扯了一颗放见嘴里细细地咬着：“小时侯家里穷，没有零食吃，我就到山上去找野果子。可山上连草都找不到一根，又哪里有野果子？”</p>

红娘子站在他身边，只用一双清澈的眼睛看着，却不说一句话。</p>

高原自顾自道：“有一次，我偷了家里的钱去买冰棍……恩，一种零食。回家之后被我大一顿臭揍。那时候我是那么地恨我爹，心想，若是爹死了，就好了。可他真的死了，我才觉得事情并不是我想的那样。后来……我母亲也不在了……我永远不能和他们在一起了。从那时起，我就想，如果我的亲人都在身边，那该多好呀！“</p>

高原的声音有些哽咽。</p>

红娘子还是不说话，只拿冰凉的小手摸了摸高原的肩膀。</p>

远处，陈留大军正整齐地向北方撤退。除了曹军偶尔发出欢喜的喧哗，几千陈留军居然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只旌旗在空中猎猎飞舞，看过去，一片黑色浪涛。</p>

刘满囤和两个卫兵牵着马站在离高原和红娘子二十米的地方，用警惕的目光盯着红娘子。刘满囤甚至有意无意地将手放在插在马脖子旁边的火枪上。要对付红娘子这种高手，也只有火枪才有一定的效果。</p>

高原猛地抬起头，用热烈的眼睛看着红娘子：“红娘子，你说，我陈留军是不是很强大。”</p>

红娘子点了点头：“是一支精锐，大概也只有北方的建州东虏才能 相比吧。”她有些好奇，不知道高原说这些话做什么，一会儿说他小时候的故事，一会儿又说他陈留的强大，简直就是一个小孩子。</p>

高原猛地说：“高原在陈留虽然有不少好兄弟，但随着我军的壮大，却越来越寂寞。有时我想，为什么别人都有妻子父母，而我高原却没有呢？红娘子，留下吧。虽然我知道李岩公子胜我一百倍。不管是才情还是相貌，我都比不少李岩。但我可以承诺的是，我一定会对你好，一辈子对你好。”</p>

红娘子吃惊地看着高原，突然发出一声轻笑，“我可是有夫之妇，你我这样会被世人笑话的。”</p>

“我不在乎。”高原恶狠狠地说：“谁敢笑话你，我让他一辈子都笑不出来。”</p>

红娘子面色一变，低下头，叹息一声：“如果你我都是普通人，也许……也许我会装成一个弱女人，神情悲哀，悲痛欲绝地让你把我抢了过去。然后，在寻死觅活一段时间后，一心一意地同你生活在一起。可是，不成，不成呀！”她摇了摇头。</p>

“为什么？”高原的声音有些急促，内心中，他已感觉到一丝不安。</p>

红娘子小声说：“问题的关键在于，你不是寻常人。你高原的未来有无数的可能，也许，随着形势的变化，还会有更多的人才投奔陈留。可是，名义上你和李岩公子都同为闯军大将。只要你做出劫夺同僚妻子的事情，就有了污点。你说，还会有人投奔一个人品不好的主公吗？如果那样，你就会被人当成朱温。既然你可以劫夺同僚的妻子，也自然可以劫夺他们的性命和财物。一个没有基本道德操守的主公值得报效吗？高原，我这是为你好。不要自毁前程。”</p>

红娘子这说说得直接，只听得高原身上一阵躁热，羞愤欲死。他沉默了，狠狠一脚朝那株沙棘踩去，用力一搓，在雪地上留下一抹淡淡的绯红：“难道……我就做不得快意之事么？”</p>

红娘子摆头：“我希望你能过得好，没别的意思。”</p>

高原突然问：“红娘子，我不是傻子，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和我在一起。我只问，那天晚上，你真的喜欢我吗？”</p>

“这重要吗？”红娘子满面通红，高原这个问题让她措手不及。可一想到那夜的情形，心中却是一颤，有一丝甜甜的东西从心底升起。</p>

“很重要。”</p>

红娘子抬起头看着高原，有些惊讶：“高原，这可不像你说的话。依我看来，你不是一个人让为难的人。”</p>

高原：“红娘子，我知道我留不住你。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我就想弄明白这一点。”一想到红娘子的离开，他心中大痛，难过得几乎说不出话来。</p>

“你真的想知道？”</p>

“是。”</p>

红娘子小声说：“就我个人的感觉，我对李岩公子是又敬又爱，至于你高原……我只是，只是觉得跟你在一起很高兴……很轻松。”说到这里，红娘子眼睛里突然有泪光闪动，面色一阵惨白：“红娘子从小流落江湖，吃尽人间的苦。好在有李岩公子的爱护，有高原你的关心。红娘子……红娘子何德何能，又是一个坏女人，一个人总不能劈成两个……你的恩情，我只有来世再报了……”</p>

说完话，不等高原说话，猛地跳上马背，向南方疾驰而去。</p>

呆呆地站了许久，看着那条英姿飒爽的背影，高原的心仿佛被人狠狠地刺了一刀。他有种感觉，这个背影永远也不会属于自己。人世，总有这么那么的遗憾，并不是你去争取就能得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