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河北</p>
第一章 英魂</p>
陈留。</p>
今天是归德战役阵亡者英魂入驻英烈祠的日子。天还没亮，整个陈留城就挤满了从各县过来的人，总数约两万。他们面色沉重地站在新建的英烈士广场上，胸口都别着一朵白色纸花。</p>
英烈祠刚建没几天，不大，只一栋四四方方的平顶建筑。建筑后是烈士的墓地，大门口外是一片巨大的广场，足可容纳三万人。这一带本是居民区，开封大战时毁于战火。高原进入陈留之后，索性将这一片都清理出来作为校场，以为举行大型仪式之用。</p>
陈留军作为一个新兴团体，适当的大型仪式有助于增强团队凝聚力和归属感。</p>
军人难免有光荣牺牲的一天。对于生活在乱世的人而言，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死无所依，不能血食。英烈祠的作用就是让他们的灵魂能够享受四时香火，能够将他们的名字永远流传下去。</p>
在埋葬了死者后，终于到了让烈士英魂入驻祠堂的这一天。</p>
两万多人站在广场上，按照里、保、街道分片区站成一个个方阵，每个小方阵前都有戴红袖套的人维持秩序。因此，当这么多人涌进陈留城后并没有引起不必要的混乱。陈留的军政体系在经过几个月的磨合之后，足可以保证这样的大型仪式能够有条不紊地进行。</p>
实际上，用不着那些戴红袖套的人组织协调，所有的人都静静地站在那里同时朝东面望去。等到太阳升起，烈士们的灵魂将由仪仗队至东向西送来，正式进入这神圣的长眠之地。</p>
高原也来了，他站在队伍的最前端，身边是一百来个陈留军政长官。文官都穿着一件素白袍子，武官则一身闪亮铁甲。</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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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们身后是一个由内卫组成的小型火枪手方阵，有三十人，都手持火枪，整齐地矗立在广场正中，犹如一座茂密的树林。</p>
夏天的清晨很凉，风剽劲吹拂，一片树叶在风中翻滚着，打着旋冲到队伍跟前，猛地落到黄镇头盔上。黄镇眉毛扬了扬，正要伸手去拂，却看见身边的莫清猛地扭过头来，目光如电扫了他一眼。</p>
黄镇心中一惊，忙一个立正，再不敢乱说乱动。心中又有些恼火：“这个莫清自从做了内卫军官，就像变了一个人，除了高原，谁的面子都不给。怎么说老子也是你的叔叔呀，这么重大的场合……简直让人下不来台！这孩子，这孩子！”</p>
其实这也不能怪莫清。莫清是黄镇的侄女婿，在军中与他这个长胜营的统领关系最近，本不会这么驳他面子的。</p>
但今天这个场合实在太重要了，陈留军政要员全数出席。加上高原又不肯带太多卫兵。诺大一个广场，两万多人，谁知道会不会混进刺客。保卫工作的重担都落到他一个人头上。</p>
于是，莫清三天前就开始布置保卫，审核出席人员名单，工作量浩大得让人发疯。</p>
……</p>
天突然亮了起来，阳光刺破云层射向大地，眼前一片金红色光芒。</p>
“哗哗……”</p>
整齐的脚步声从东面传来，听声音只有一百来人模样。但广场的寂静却被这轰隆的脚步声所踏碎，划一的步伐给人以千军万马的感觉。</p>
“来了，来了。”人群有些轻微的骚动，有些个子矮小的人甚至垫起了脚尖。</p>
“丝……”突然有一缕凄厉的笛声传来，悠长绵延，不可断绝，刺得人心中一痛。</p>
所有人的目光头向东看去，只见，红色的朝阳中，一个白发老兵吹着一支骨笛率先走来。脚步厚重而有力。那曲调正是《苏格兰勇士》，一声声，如述如泣，宛若勇士们平静的灵魂迤俪而来。</p>
这曲子即悠而长，听得人耳鼓“嗡嗡”做响，胸中有一股热气涌起，几欲窒息。</p>
正当这一口气快要接不上来时，突然“嘭！”的一声巨响，一声礼炮。硝烟中，老兵的背后出现一支上百人的队伍，队伍的最前列是一张长长的由八个士兵抬着的木扁，上面覆盖着一张黑色的飞虎大旗。队伍后面是整齐前进的士兵。</p>
随着这一声炮响，笛声停了下来，队伍“喝！”一声吼叫，脚步同时在地面一顿，停了下来。</p>
黄色灰尘腾起。</p>
随着这一声铿锵有力的吼叫，刚才还在骚动的人群静了下来，都屏住呼吸。</p>
这个时候，从队伍中奔出一个高大健壮的军汉，他手持一面黑色大旗大步跑到广场中正心位置，将旗帜狠狠往地上一杵，提气大叫：</p>
“我陈留军归德战役一百阵亡将士英魂----归来！”</p>
身后那一百个军人也同时大吼：</p>
“我我陈留军归德战役一百阵亡将士英魂----归来！”</p>
这一声大喊如同破堤的奔流，震得人心中一颤，眼中不禁有热热的液体沁出。两万多人都静静地看着这一幕，虽然是葬礼，但还是能够让人感觉到那种如铁般的威武气势。即便是死，陈留勇士也一样桀骜勇猛。</p>
等这一声齐呼停止，那个旗手跑到高原面前举手行礼：“报告将军，烈士英魂已至，请指示。”</p>
高原和身边的军官同时举手还礼。</p>
高原转身面对送葬方阵，手举海碗将那一泓灼热而浓列的酒液倒在地上，朗声道：“半年来，在保卫陈留的战争中牺牲的英雄们，永垂不朽！一年来，在保卫我们亲人的战争中牺牲的英雄们，永垂不朽！”</p>
等那一碗酒倒光，高原猛地将大海碗摔到地上，大吼：“现在，我命令，送英魂入祭！”</p>
旗手从地上扯起大旗，迎风一招：“送英魂！”</p>
腰鼓整齐响起，送葬队伍合着鼓点的节奏挥动右臂，将脚高高抬起，然后狠狠拍到地面上。</p>
这些士兵都穿着闪亮的铁甲，脚步整齐而沉重，震得地面一阵阵颤抖。</p>
两万多人都安静地看这这一切，即便是神经最坚强的人也被这强大的气势所震撼。</p>
送葬的士兵迈着整齐的步伐，从东向西而来，在走到英烈祠前同时一个转身，抬着那只覆盖着军旗的长扁送入正殿。</p>
“敬礼！”莫清一声大喊，所有的武官都将手举起。</p>
而文官们则摘下帽子，低头默哀。</p>
随着莫清这一声喊，两万多人也都将头低下。</p>
里面，德喜带着十几个和尚鱼贯而出，揭开军旗，将里面的木制铭牌一一起出，恭谨地挂在正中那面墙壁上。作为新人的英烈祠管理处祭酒，德喜和火神庙的众僧侣将负责起供奉和祭祀死者的工作。</p>
而铭牌上的名字也将永远为后人铭记在心。</p>
本来，让死者享用人间香火是道教的工作。当高原向德喜和尚说要请他负责英烈祠祭祀事务时，荀宗文还大力反对，说还是请几个道士过来合适。但德喜和尚强烈要求亲自负责，说这事同佛教没有任何冲突，佛家也有做法事普度众生一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