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填仓节这天的午后，在方氏庄园的院子里，冼为民、闷三儿、艾玛、丁亿苦还有南易相对而坐。</p>
闷三儿满脸憔悴，头发乱糟糟、胡须拉碴，仿佛已有许久没有睡过好觉。</p>
“猴票呢，我就不去算什么损耗不损耗了，就按一开始的42万张算，这是数量；再说价格，现在外面一张猴票差不多300块，就按300算吧；什么几十万张一起放出去，猴票就变成废纸这种事，我就忽略了。”</p>
南易手里拿着个本子，看着上面的数字，说道：“猴票的价值一共是1.26亿，你占一半，6300万，拿钱，还是拿邮票随你。</p>
古董自从收回来一直就没有盘点过，我也说不清楚它们到底值多少钱，给你两个选择：一，我们三个人一起去盘库，把古董分成三份，你拿一份走；二，你说个数，我和为民把你的那一份买下来。”</p>
说着，南易把本子放到一边，等着闷三儿开口。</p>
闷三儿坐在那里，低垂着头，烟一口接着一口的抽，一根续上一根，连续抽了三根烟，闷三儿才打开沙哑的嗓子，“我要钱。”</p>
“说数。”</p>
“我大概算过……”</p>
南易冷声打断，“直接说数。”</p>
闷三儿沉默一会，“一起两亿。”</p>
“我再让一步，按官方汇率跟你算，零头给你补上，给你3480万美元，有意见吗？”</p>
“没有。”</p>
“中环，南国银行，到了那里会有人招待你，签一份合同，你就能拿到钱，现金。”南易端起茶杯，面无表情的说道：“再见，不送。”</p>
闷三儿僵了一会，站起身，不发一言，朝着院子大门的方向走去。</p>
“为民，你们是正规渠道从日本出境？”</p>
冼为民明白南易问的是什么，嘴里说道：“银行那边的账已经算清了，闷三儿没有被限制出境，私底下还有30亿円左右的债，他还能剩下700万美元。”</p>
“日本还有牵挂吗？”</p>
“没了吧。”</p>
“钱从哪里借的，武富士还是社团？”</p>
“社团。”</p>
“那他未必会再去日本。”</p>
“可能跑不了，三口组的钱。”</p>
“哦，等电话。”</p>
过了大概四十分钟，南国银行那边打来电话，钱已经交割清楚，闷三儿拿着钱去了汇丰。</p>
又等了一个小时，南易并没有收到有客来访的汇报。</p>
“艾玛、亿苦，我还有为民两人，从此和丁六一就是陌路人，他的事，我们不会再插手。艾玛，我们还是一如从前相处；亿苦，我还是你uncle，古董将来还会升值，扣除1.37亿，你将来还可以拿到增值部分的四分之一。”</p>
“三分之一，我也是亿苦的叔叔。”冼为民微笑道。</p>
南易颔首道：“嗯，三分之一。”</p>
闷三儿从始至终都没有看过一眼丁亿苦，对这一点，艾玛有点忿恨，“亚当，我说过我不想要他的东西。”</p>
“艾玛，亿苦才是当事人，要与不要，等他成年，由他自己做决定。”</p>
刚才，丁亿苦看闷三儿的眼神从期待变冷漠，南易都看在眼里，这会，丁亿苦闷不做声，仿佛在说的事情与他无关，可能将来他不会接受南易和冼为民的善意。</p>
不过，不管丁亿苦接受与否，南易还会是一样的做法。</p>
氛围有点压抑，艾玛又坐了一会，带着丁亿苦去了客房，院子里只留下南易和冼为民。</p>
“明天我把钱转给你。”冼为民目送着两人离开后，说道。</p>
“不急。”</p>
冼为民愤满道：“闷三儿真不是东西，自己儿子不管不顾，一句交代都没有。”</p>
“昨天晚上没睡好，当年和闷三儿一起经历的那些事，放电影一样在我眼前晃悠，刚起步那会，大冷天，还下着雪，我和他一人背着一百多斤东西，被工纠队追的没头苍蝇一样在胡同里乱窜，被追的时候还有力气，等跑掉，两个人都虚脱了，六斤重的棉袄变成了八斤。</p>
有时候倒霉，一天要被追三回，工纠队、黑吃黑的顽主，多不容易，才一步步熬过来，虽说苦日子也就过了三个多月不到四个月，可我和闷三儿愣是一人磨平了五六双鞋。</p>
从收货的大队到市区，八九十公里，五六百斤的东西用自行车驮着，不敢走大路，都是捡小道、险路走，有一次，实在太累了，两个人前后栽进了河里……”</p>
南易摆了摆手，“算了，不说了，总之，钱不是大风刮来的，闷三儿太不知道珍惜了，不珍惜自己的付出，也不珍惜你我的兄弟之情，他妈的，单干，他倒是干出点名堂啊，才几年功夫，值八九亿美金的企业给干黄了。”</p>
冼为民点上烟，吸了一口，“那次分家之后，大概两个月吧，闷三儿找过我，说他后悔了。”</p>
“哼，他当然后悔，山的味做事有如神助，做业务就像从地上捡钱一样，很少碰到坎。他以为他是老天爷私生子啊，好事都让他撞见了，我的人在暗地里不知道做了多少事。</p>
分家后，我把人撤了，两个月，之前遗留的也吃干净了，业务当然不好做了，你以为他闷三儿后悔什么，后悔做生意不如他想象的那么简单。”</p>
“这就难怪了。”</p>
“这次，闷三儿把情分用完了，以后他是死是活都与我无关。不说他了，说说为民再生集团，日本那边的业务开始萎缩了吧？”</p>
冼为民点点头，“是的，日本人日子不好过了，扔电器的变少了，现在捡不到多少好东西，搬家的业务也不如从前。”</p>
“既然业务萎缩，就考虑下一步的策略，你有什么打算？”</p>
“我有两个想法，一是把日本的业务从日鹤会社剥离出来，然后打包卖掉；二是进行裁员，收缩会社的规模。”</p>
“出去走走。”</p>
南易两人慢悠悠的走到海边，沿着沙滩散步。</p>
走了几步，南易冷不丁的说道：“为民，你有没有单干的想法？没关心的，你可以直接说，如果你有单干的想法，我们之间协商一个股份赎回计划，用若干年时间，你把我手里的股份买过去。”</p>
冼为民摇摇头，“我没这么想过，现在这样我觉得挺好，你既不插手具体业务，给我足够的空间，又能给我扶持，我可以放心大胆的往前冲。”</p>
“我不是在套你话，我是认真的。”</p>
“我也是认真的，真没有单干的想法。”</p>
南易颔了颔首，“现在没有，将来也许会改变想法，哪天你想单干了，直接说出来，我拿足补偿退出，你全权拥有为民再生集团。”</p>
“不用说了，我真没有单干的想法。”冼为民急眼道。</p>
“好好好，不说，咱们言归正传。”南易抬起脚抖了抖，把鞋面的沙子抖落，“既然日本的业务萎缩，那集团的总部应该从东京迁移，以李家坡南光纸业的名义收购为民再生集团，实现总部名义上迁移到李家坡，以后为民再生集团就是李家坡的企业。</p>
这一步走完，你把集团总部搬到香塂来，以后集团的业务重心就是内地，你在香塂办公可以很方便的回深甽，或者，你在深甽也设立一个办公室。”</p>
“业务重心转移这是我一直在做的事，到香塂办公也没什么问题，我和佩瑜还能天天相聚，只是，日本那边，你倾向一还是二？”</p>
“裁员，一直是我很不愿意看到的，如果可以保证马尼拉那边的原材料供应，我还是倾向把业务打包卖掉，给足职员补偿，让他们还能在本行业继续工作，要是有打算改行的，那就给三个月过渡期，不用上班，薪水照发，给他们找工作的时间。”</p>
“如果不能保证呢？”</p>
“那只能裁员，补偿一定要给足，还要向友商推荐被裁的职员。只要是我们的职员，我们就有义务善待他们。”</p>
“补偿标准怎么定？”</p>
“集团建立快十一年了吧？”</p>
“差不了几天。”</p>
“最早加入集团的老人补三年工资，以这个为基准往下削减。”</p>
冼为民蹙眉，“按照这个标准，集团要支出很大的一笔，可能要超过一个季度的利润。”</p>
南易在冼为民胸口拍了拍，“做给这里看，做给被裁的职员看，做给留下的职员看，也做给外人看。回收再生业务的寿命很长，至少三十年之内，我们还不必有转型的担忧。</p>
收废品、捡废品不是什么高新技术工种，只要身体还扛得住，二十岁可以做到六十岁，职员的流动性很低，一二十年后，集团充斥着老职员，多点人情味有利于提高凝聚力。</p>
等你到香塂办公，我派人去集团协助你重新制定一下薪酬方案，再建立一个养老基金方案，该提前为二十年后做好打算了。”</p>
“呵呵，二十年后，集团还在不在是个问题。”冼为民诙谐一笑。</p>
南易摆了摆手，“有些事是走一步看一步，有些事就要想得长远一点，别的企业没做的事情，我们做了，我们的竞争力就比别人高。</p>
集团就是一艘大船，你是船长，职员就是水手，既要让水手摆正自己的位子，默认你这个责任重大的船长待遇高一点，多拿一点，也要让水手们跟着大船一起前行。</p>
跟不上的恭送他们离开，跟得上的，不能你满汉全席，水手还在吃糠咽菜，水涨船高，你从三菱换到劳斯来斯，也必须让水手从自行车换到摩托车。</p>
八二理论，基层职员创造的价值，八成回馈给他们，剩下的两成才是属于集团的。”</p>
“照你这个比例分，集团还不变成善堂啊。”冼为民瞠目结舌道。</p>
“不要就知道瞪眼、大张嘴，自己回去算一算，一个基层职员能创造多少价值，大部分从他们身上根本分润不到两成的价值，如果比例远远超过八二，那你就失职了，这么能干的人，为什么还在基层？</p>
薪水越高，给我们制造的价值比例也要越大，100万円月薪的，至少得为我们创造500万円以上的价值。”</p>
冼为民沉思了一会，“价值怎么界定呢，一颗马掌钉……”</p>
“去你的，扯这么远，今天晚饭有兔肉，按照你的说法，咱们今天不吃掉这只兔子，让它活着，一生八，八生六十四，一百年后，算功德就是放生几百亿只兔子，还不得让你上天当神仙啊？”</p>
“哈哈，那也未必是功德，兔子活着要吃草，草被它们吃完了，牛就没得吃，牛群覆灭，我们还造了杀孽呢，我要多吃几只兔子。”</p>
“你继续扯你的歪理。”</p>
南易说着，走快两步，捡起躺在沙滩上的漂流瓶，打开瓶塞，把里面的纸倒了出来。</p>
“上面写了什么？”</p>
“问毛啊，没见我还没看嘛。”南易怼了凑上来的冼为民一句，把纸展开瞄了一眼，然后合上快速塞到冼为民手里，“给你，就当是你捡到的。”</p>
冼为民一头雾水的把纸摊开，边看边念，“捡到此瓶者，在瓶内塞入一千港纸，否则，必有血光之……冚家铲，谁这么无聊。南易，宁可信其有，一千港币不多，要不照做？”</p>
“你钱多你来。”</p>
南易非常郁闷，暗怪自己手贱。</p>
“又不是我捡到的。”</p>
冼为民滴咕了一句，把纸塞回瓶子里，又把瓶子扔回大海。</p>
小插曲很快过去，两人又回归到谈正事上……</p>
在方氏庄园吃过晚饭，冼为民就回了吴佩瑜家，次日，艾玛带着丁亿苦飞走，处理完琐事的南易，又把精力放到工作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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