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难。”童沐也摇头:“文武两道本就不通,你所出的题目又太过泛泛,不是这些只读圣贤书,不问他事的考生所能理解的,更别提让他们自出机杼地作出一篇让人满意的文章来了。别看你的要求不高,但只言之有物,言之有理八字就已很难达到了。”
孙途却摇头道:“我倒以为不必如此悲观,天下英才何其之多,既然有只知道吟风弄月或死读书的,自然也有懂得实务的,我就不信今日殿上就没有一个这样的考生。”
说着又是一顿,正色道:“另外,我今日突然而定的殿试规则也是在为将来做准备,咱们大宋将来的科举取仕之法也该变一变了,不能只以文章好坏来定,而是该博采众长。”
“此话怎讲?”童沐顿时来了兴趣问道,其他官员则是一脸的别扭,想说什么,但终究忍了下来。
孙途没有在意其他人异样的神色,道出了自己的构想:“科举取仕是为了什么?是为了替朝廷招揽有才能之人,而不是找什么文豪诗人。所以在我看来作文章固然重要,但却不是必须的,至于明经科的考试专门只考对那些经史典籍的熟悉程度的就更是没甚必要了。
“现在朝廷和各级官府的要的是能做实事的人,那就从取士时就考察这一点。比如吏部,就从他们对官员的升迁,对整个朝政大局的角度入手,让他们写文阐述;刑部,则以判案为题让其作文;至于户部就更简单了,若是连算数都不会,就没资格入户部,另外,还要对我大宋岁入,各地税款等等方面都有一定的了解……凡此种种,才是最正确直接的科举取士之道,不知各位以为如何?”
听了他这一番长篇大论,就是童沐都有些发愣愕然,半晌都不知该作何表述才好。最后只能叹了一声:“孙太尉果然深谋远虑,非我等所能比。只是这么一来,科举可就与以往大不一样了。”
“是啊,但却更适合找到最好的人才。而今科才只是开始,我是决定花上十年,二十年时间来改变这一切的。”孙途又悠悠地道了一句。
时间过得很快,天色慢慢就暗了下来,考场所在的偏殿也点起了一根根粗大的蜡烛,而每个考生的案头也随之有小蜡烛亮起,好照着他们继续作文。而在此期间,已有不少考生写完了文章,交了之后离开皇宫。
孙途见此,也不再闲聊,而是重新回到考场,随意翻看起了那些考生的文章来。要说这些考生别的不提,这一笔文字还是相当优美的,落到纸上就跟后世的印刷体般不见半点偏斜,字字规整,力透纸背,光这一点就不是孙途所能做到。
只是等孙途看了其中内容后,他的眉头就慢慢皱了起来。想象中言之有物的文章几不可见,每一篇都是洋洋洒洒的空话套话,歌功颂德,只是在一味地吹捧如今的大宋有多么多么强盛,大宋天兵有多么不可战胜,此番北伐必然能取得胜利云云。
如果只是一两人这么写也就罢了,孙途就当听人奉承拍马,倒也有趣。可是当手头的几十篇文章居然全数是这样的内容时,就让他有些无法接受了。若只是这样的文章,哪怕辞藻再优美,用典再准确,气势再雄浑,也根本不值一提。
而更叫他头疼的是,到时候他还得从这几十篇东西里头选出最好的三篇来定出状元榜眼和探花呢,这实在是荒谬啊。
心中烦闷,孙途就不想在殿内呆了,便又出门在外头转了一圈,这才回来。而后便有些惊讶地发现,整个考场内空荡荡的,此时竟只剩下一人还在低头写着文章。而且此人作文的样子还颇为古怪,时不时会停笔曲指,似乎是在计算着什么东西似的。
而因为现在考场上只剩下他一人,更让他感到一阵心慌,额头都不断渗出汗来,看着实在狼狈。
此时,他案上的那根小蜡烛都快要烧到头了,火光一阵摇曳,让他心头又是一沉,赶紧伸手去护住那点光亮,生怕突然就灭了。而就在这时,边上脚步一起,一根长长的蜡烛送了过来,一个威严而又温和的声音跟着响起:“莫急,时间还有,慢慢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