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家应该已经听到了吧?这是民心所向,是这东京城百万民众心底里最大的期盼。若你还执迷不悟,想着保住蔡京等人,那就是与天下为敌,这样的天子,我大宋根本不会要他!你,明白我的意思吗?”童沐说着,又两手按在御案上,身子向前一倾,几乎是以居高临下的态势盯着赵佶说道。
“朕……朕准你所请就是……”赵佶终于崩溃,带着哭腔地说道,这时他只能先选择保下自己了,因为他很清楚一旦真被孙途给废了,那自己就离死不远了。
童沐却不给他留任何颜面,只掏了下耳朵,又道:“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清啊?说大声点。”
“朕……我说蔡京他们确实罪在不赦,我这就下旨杀……灭他们满门……”可怜的赵佶只能扯起了嗓子大声说道,再没有了半点君王该有的气度,连自称都已经变了。因为他知道,在对方眼里,自己确实根本算不得什么君王了。
“那就好,还请官家亲笔写下旨意吧。”童沐这才满意点头,脸上那不屑的笑容却是更盛了。他想到了多年前,自己才刚入仕时,那是把面前的天子视若神明一般的存在啊。可才几年工夫,自己就已看透了他懦弱、自私、无能的本质,如今的赵佶在他眼里,就是废物的代名词,根本就不值一提。
赵佶却只能忍受,用颤抖的手取过案头的纸笔,然后按照童沐的意思,把一份判定蔡京梁师成等朝廷重臣举家死罪的旨意给写了出来。还真别说,他虽然当皇帝不行,可一笔书法当真了得,哪怕是在如此恐惧的时刻,那瘦金体的字还是相当了得,不见半点异样的。
直到他用过自己的印玺,童沐才伸手取过,一目十行地看过了上头的内容,微微点头:“以官家这一手文章,他日到衙门里谋份刀笔吏的差事倒是手到擒来了,实在叫人佩服啊。”
满满的讽刺与揶揄传入赵佶耳中,他却连半点怒意都不敢透出,只能是陪着笑,点着头,哪有半点君王该有的尊严啊。可即便如此,童沐也没打算就这么放过了他,眯眼打量了他片刻后又道:“既然官家如此能写,那就再写一份东西吧。”
“写,写什么?”
“罪己诏。”童沐盯着他道:“你不会以为天下百姓所受之苦皆是拜蔡京等奸臣所赐吧?若不是你重用他们,放任他们,又何来他们的肆无忌惮?别的我不知内情还不好多说,但朱勔身在江南是如何搜刮民脂民膏,害得无数百姓家破人亡,最后只能跟随方腊起兵的,我在那边可是亲眼所见,亲身经历。而朱勔所以能如此害民,皆因他打上了你给他的筹运花石纲的名义,所以真论起来,你的罪名只在他们之上。现在由你下一道罪己诏向天下百姓道歉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你让朕下诏罪己?你……你……”纵然是已经放弃抵抗的赵佶在听到意思后,还是想要拒绝,因为这真就是奇耻大辱,甚至很可能动摇他作为大宋天子的正统性。
历朝历代,下罪己诏的皇帝自然不少,但其中一多半只是为了在某次大天灾后安抚民心罢了,其实根本不可能真有皇帝在臣民面前承认自己的错误。而另一半所谓真承认了自己错误的皇帝,那也是等他死后,由朝臣借他之意下的罪己诏,其实与他本人没有半点关系。
可现在倒好,他赵佶却要成为第一个亲笔写下罪己诏,而且是承认自己实打实罪名的皇帝了,这实在大大超越了他的底线,哪怕在此等情况下,他依然极力想要抗拒。
但现在的赵佶早是砧板上的鱼肉了,童沐又怎会容他拒绝呢?当下里便又盯住了他:“官家,你觉着你还有选择吗?生死与荣辱,你自己选择吧。”
只这一句话,就把赵佶最后的一点防线彻底崩碎,身子一颤后,终于轻声道:“我……我写……”作为一个少有的在当了俘虏后还能在金国受尽屈辱地活上几十年的皇帝,他对生的执着,或者叫贪生怕死的执念还是要强过许多人的,为此,他可以抛弃一切尊严,只求苟活!
于是,在童沐的提点下,一份由活着的皇帝亲笔写就的罪己诏也就新鲜出炉了。当拿过这份诏书时,童沐也忍不住露出了欢喜的笑容来,这一回,主动权真就彻底掌握在自家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