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匡的面色很有些发白,额头更是有涔涔汗水流下。他是真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在一个陌生人面前会如此狼狈,就跟被剥光了衣服般,一丝不挂地被人看着,什么秘密都不再有。这让他心头发虚,目光都不敢继续直视孙途了。
半晌后,他才嘶哑着喉咙道:“你如何敢说我涿州必有剧变?”
只此一句,就算是承认孙途之前对于他的那些说辞的正确性了。他,董匡,董小丑的儿子董大郎确实一直以来都在伪装顺服,一直以来都对郭药师怀有敌意和戒心!双方只是因为各自的利益才没有撕破了脸,一直都在各自演戏!
而孙途,则在这一刻心头一定。刚才的那番话虽然他有七八成的把握,但终究只是通过现有的线索推断所得,没有确切佐证。不过现在,他的这份担心终于可以放下了,神色也变得越发郑重:“这不明摆着吗?如今宋辽金三国势力都在涿州,而郭药师却一直打着三家通吃的如意算盘,迟迟不肯拿定主意。他这一手看似聪明,其实却是蠢不可及,他是在玩火,是在自寻死路!”既然已经知道了对方的真实态度,话语也就没多少顾虑了。
“就因为义父的这一决定,你就断定涿州必然生乱?”董匡称呼上一时是改不了的,他也没准备改。
“他的想法其实没有问题,关键是能力,以及手底下人的想法。你觉着我三方使者到了涿州后就一定会乖乖听话,静等着他最后做出决定吗?哪怕是最有把握的一方,也得有个准备吧,更别提其他两方了。现在郭药师表现得如此贪婪,你说我们三方会怎么做?既然涿州如此重要,自然不能落在他郭药师和常胜军的手上,怎么也得由自己信得过的人来掌控,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董匡的呼吸顿时一急:“你是说,已经有人与你们三方使者勾结在一处了?”
“而且必是常胜军中的要紧人物,至少掌握了一定的兵权和城防之权,颇得郭药师的信任之人!”孙途的回答斩钉截铁。而他的态度越坚决,对方心中的惶惑也就于强烈,董匡甚至都因为心头不安而下意识端起茶碗,把那半温的茶水一口给吞了下去。
孙途见此动作,眼角又带上了一丝笑意:“这一点可不是我的猜测,而是通过事实可知。试问既然郭药师一早就有防着我们三方各自下手,辽金双方又怎么可能找到我的住处,并悍然下手偷袭呢?对辽人来说或许还不算太难,毕竟他们有数日时间可以慢慢找机会,但金人呢?他们昨日才到的涿州,然后夜间就能准确摸上门来,这定是早有人将城中详情告知他们了,这不是早与他们有所勾结又是什么?”
董匡脸色又是一番变化,他知道孙途的判断确实在理,常胜军里的人居然已经有人背着郭药师和辽金方面的人勾结了!
仔细想来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毕竟一直以来常胜军的情况都不太好,尤其是这半年里,涿州几乎成了一座空城死城,断粮已在眼前,谁不想为自己谋个好出路呢?再大的忠心,也比不了自家的生存啊。
“所以在我看来,他郭药师自以为是的坐地起价完全就是认不清形势的愚蠢表现。若换作是我,早已选一个方势力投靠了,那会省了许多麻烦,还能保全自身。”
“那你们呢?你们在这儿又可有内应吗?”
“这个嘛……”孙途笑了一下,“这就要看董将军你是不是足够明智了。如今你我双方合则两利,我可以告诉你的是,只要乱起,合你我之力,定能占据城中主动,取郭药师而代之也不是太难。却不知董大郎你可有决心和胆色与我合作一把,把本就该属于你的常胜军,不,是怨军,拿回到自己手上啊?”
说到最后,孙途的一双眼睛已定定落在对方面上,就跟诱使亚当夏娃偷吃禁果的毒蛇般,提出了这么个敏感的问题。
答案,只在董匡的一念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