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月明星稀。
宁户有着整个东岛最为干净的天空与海岸,在夜幕之下眺望,天与海紧密相连,带着一种纯净的让人敬畏的力量。
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宁户东北部的五甲山都是最适合观景的地方,五甲山靠海的边缘有一处断崖,海拔近千米,是宁户城附近最高的地方,断崖虽然不大,却极为雄奇,尤其是夜晚,立于断崖之上,听着耳旁的涛声阵阵,身前是一望无际的纯净大海,身后是宁户连绵成片的灯火辉煌,那是很难用言语形容的感觉,似乎一城的繁华,一海的深邃皆在脚下,让人顿生一种宁户一切都在自己掌控之中的豪情。
秦微白已经不记得自己在这里站了多久。
从日落到夜幕,天空愈发纯净,月色愈发皎洁,时间不停的向前推进,唯有脚下的断崖一成不变。
秦微白亦是一动不动。
她只是静静的站着,背对着身后的辉煌灯火,看着眼前的深邃海洋,像是在沉思,又像是在凝神观察着什么。
深夜的海风带着冰冷的凉意吹拂而过,秦微白一袭白色的复古长裙与黑发随着风同时舞动着,夜风之中,她的脸色带着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色,可始终凝聚的眼神却亮如繁星,柔和而执着。
海风吹过断崖,带着幽香洒落在五甲山上,沉默了漫长时光的秦微白终于开口,轻声道:“你们感受到了什么?”
在她身后,两道黑色的影子安静的站着,似乎已经跟夜色完全融为一体。
两人的身高相仿,衣着也完全一致,都是一身黑色的斗篷,宽大的帽檐完全遮住了他们的相貌,低下头的时候,他们的表情便完全没入黑暗,再也看不到丝毫轮廓。
“没什么感受。”
斗篷里的两个身影似乎对视了一眼,随后极为默契的摇了摇头。
两人站在一起,在夜幕下颇有一种镜像般的意味,只不过是在细微中有着些许的不同。
不同的是装饰,也是气质。
左侧黑色斗篷下的身躯似乎挺的更直一些,身负长剑,虽不动,周身却仿若有无尽的剑气起伏盘旋,剑气随风而动,在细微的吟啸声中不断汇聚,隐然间竟有种直入九天的锋锐与凌厉。
相比之下,右侧黑色斗篷下的身影就要平和了太多,他只是很随意的站在那,没什么凌厉霸道的气场,有的只是一种沉稳的有些可怕的平静和淡然,一如断崖下的汪洋,风平浪静之时,带给人的感觉之后近乎不可测的深沉和深邃。
圣徒。
军师。
自轮回宫在黑暗世界出现以来,一直到现在,这都是轮回中最为神秘的两位天王,没人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但是在黑暗世界中一次又一次的交锋中,各大黑暗势力却都感受到了他们的力量。
在神秘至极的轮回宫主沉默的时候,秦微白便是轮回宫的意志。
而圣徒和军师,就是轮回宫的武力和智慧。
他们总是在最应该出现的时候出现,又在最不可能的时候消失,数年的时间里,除了轮回宫主之外,没有任何人知道他们的身份,更没有任何人能够捕捉到他们的踪迹。
就比如现在。
当轮回和中洲的合作进行到最关键的时期的时候,谁也不曾想到,作为关键人物的秦微白竟然会出现在东岛,从东都到长岛,最终来到了宁户。
同样也不会有人想到,本应该在长岛紧急备战的两位轮回最强的天王,此时竟然也避过了东岛方面的监视秘密来到了宁户。
“没有感受吗?”
秦微白喃喃自语了一声,在夜风与海浪交织下形成的清凉空气中,她满头青丝与白色的衣衫凌乱的飞舞着, 秦微白却没有丝毫狼狈,高挑的娇躯反而更加骄傲的站直。
迎着大海。
迎着明月。
迎着星空。
此次此景,当真有种美如画卷仙姿无双的味道。
“我感受到了危险。”
秦微白轻轻呼吸,淡然道。
“危险?”
圣徒周身的剑意猛然一凝。
“确切的说,是一位枭雄多年的隐忍和野心。”
秦微白笑了笑,月光柔和的洒下来,她整个人身上似乎都散发着朦胧而梦幻的光辉,遥望着面前的大海,她的语气柔和,却又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漠:“这个地方,可是很特殊呢,特殊到我找了它太久太久。”
“枭雄?”
军师重复了一遍,随即轻轻一笑,站在秦微白身后,无论军师还是圣徒,都要比其他天王自然太多,最起码不像是其他天王那般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就连语气也都是自然而然,就像是在闲聊一样:“在您眼里,这可不是谁都当得起的评价。”
在黑暗世界,秦微白虽然没有巨头之名,但却在行使着巨头的权力,站在她如今的高度上,能够被她评价为枭雄的人,整个黑暗世界也不过数人而已。
“不是当不当的起的问题。”
秦微白的语气复杂,有嘲弄,有冰冷,还有些恍惚:“他本身就是枭雄。不需要任何人评价,而这里,是他的根基,也是他的希望,可惜...”
她语气顿了顿。
这一刻的秦微白白裙飞舞,她背对着圣徒和军师,没人能够看清楚她的表情,但断崖之上却似是有一种凄厉的意味在蔓延:“可惜还是被我找到了。”
圣徒和军师再一次相互对视。
短暂的沉默过后,圣徒试探性的开口道:“那今晚我们来此...”
“等人,杀人。”
秦微白的回答简简单单。
圣徒和军师也沉默下来,不再多问。
黑暗世界各大超级势力都有自己独特的标签,北海王氏的强横,南美蒋氏的低调,圣殿的狂热,黑暗骑士团的极端,极地联盟的阴险...等等等等...
而轮回的标签则是神秘。
轮回的运作方式,他们总部所在的位置,轮回宫主的具体实力,这一切对于黑暗世界来说全部都是未知。
在人们心中,大名鼎鼎却又几乎从不露面的圣徒和军师作为轮回中排名前两位的天王,应该理所当然的拥有着仅次于轮回宫主和秦微白的地位和权力,可实际的情况却截然相反。
轮回和圣徒确实有着高高在上的身份,但却根本就不负责轮回宫中的任何事务。
是任何事务!
若论实际权力的话,轮回中任何一个地位在圣徒和军师之下的天王,都要比他们两人有权力。
圣徒和军师,更多的时候,都是在轮回需要他们的情况下扮演着最完美的执行者,不管因由,只管做事,在不需要他们的时候,他们就像是轮回宫内部的两个虚影,几乎没有任何存在的痕迹。
特别是秦微白出现以后,两人将这种只管执行的风格发挥到了极致。
从长岛出发,秘密护送秦微白来到宁户,一直到现在,圣徒和军师都不知道秦微白具体要做什么,他们也不需要知道。
等人,杀人。
这就够了,也不需要多问。
时间在沉默中流逝。
后半夜,断崖附近愈发安静,只有风和海浪的声音在耳旁席卷而过,断崖下方不到三公里外的一个渔村已经彻底沉寂下来,灯火完全熄灭之后,整个五甲山所有的区域内都彻底变得黑暗而死寂。
军师无聊的打了个哈欠,突然开口道:“这事结束后怎么说?”
“回国呗。国内一堆事,想起来就头疼。”
圣徒身边剑气环绕,声势惊人,但声音却从沙哑变得清朗,似乎透着些许的无奈。
军师的声音中也隐有笑意,点头道:“最近你们动作确实挺大的。”
“你的动作比我大多了吧?”
“我有个屁的动作。十拿九稳的事情,交给小孩子练练手就可以了。不过我最近发现华亭突然多了个高手,你肯定想不到是谁,一个我们都注意过却又都忽视了的人物,如果他最近不是刚到华亭就去了趟金陵的话,也许我还发现不了,什么是深藏不露?我如今算是见识到了。”
“高手?”
“起码不会比你我差多少。不过这人一直都不算安分,现在背靠大树看起来还是不肯消停,如果我猜测不错的话,现代社会,也要出现一个三姓家奴了,嘿...”
军师有些玩味的余音中,圣徒遮掩在斗篷下的身体微微一紧,三姓家奴这个词汇让他第一时间想到了那所谓的高手到底是谁。
“是他?没看错?”
“要么怎么说真人不露相呢,接下来的时间,我打算好好研究下这个人了。不过他出现在华亭,起码现在对我们来说不算是坏事。”
军师抽出一支香烟点燃,淡淡的烟雾从斗篷中吹出来,他看了看前方一动不动的秦微白,突然微笑着开口道:“老板似乎对这个消息一点都不意外?”
“没有三姓家奴。这些年,他的立场只有一个,从来都不曾变过。”
秦微白淡淡道:“一个就算亲生女儿被杀都能隐忍多年的人物,他的忠诚和牺牲值得人尊敬,但就是不知道站在他的立场上,他,到底是谁的家奴?”
黑暗中,军师耸了耸肩,似乎苦笑了下。
轮回近乎无孔不入的情报系统绝对是足以让任何人都感觉到恐惧的事情,一些各大势力埋藏下的暗棋,很多年前的事情的真相,在轮回的情报系统的搜索中完全就是一览无余,没有任何秘密可言,而如此严密的情报系统,一直都是掌控在秦微白一个人手中的,军师自认为自己说出来的消息已经足够惊人,却不曾想老板早就掌握了情报,甚至知道的比他更详细。
军师无奈的苦笑着,下意识的看了秦微白一眼。
皎洁的淡白色月光下,这位让黑暗世界数位巨头都神魂颠倒的奇女子只留给他一个风华绝代的背影。
迎着沧海,却背对着整个世界。
在军师的印象中,几年前的老板一直都是安静的,安静的美轮美奂,安静的犹如万载寒冰雕成的神像,一举一动都带着高不可攀,只能高山仰止的完美和高贵。
而几个月前的老板是幸福的,他可以清晰的感受到老板那时眼中的神采,淡淡的满足,却带着刻骨铭心的温柔。
而现在,军师感受的只有她的落寞。
深入骨髓,深入灵魂的落寞。
军师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却不知为何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最终闭上了嘴巴,沉默不语。
一阵柔和的电话铃声在夜色之中响起。
已经一动不动站了许久的秦微白拿出手机接通,却没有说话。
电话中,公爵平静而沉稳的声音响起:“老板,破晓刚刚已经代替那位殿下回应了我的要求。”
“怎么说?”
白裙和发丝凌乱的舞动中,秦微白娇柔的让人不敢亵渎的娇躯一下子绷紧。
“破晓告诉我,他们可以弄到我们要求的东西,但是分量不多,而且需要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