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又听到了自己的声音。</p>
疯狂,沙哑,带着怨毒和快意、</p>
“我会死,但李氏不灭,呵呵,哈哈...咳咳...李天澜已经陨落,你杀的,但你今日没能杀了华武,李氏是我的了,是华武的,是李氏人的李氏,哈哈...我要谢谢你啊,谢谢你杀了那个杂种...啊!”</p>
惨叫骤然响起的瞬间,李狂徒再次感觉到了疼痛。</p>
他看到那个一袭红衣的女人伸出手来,直接扣出了他的两只眼睛。</p>
可这是一场电影。</p>
他依旧能够看到画面。</p>
看到双眼之中飙射鲜血的自己。</p>
身边的声音再次响起,近似于喃喃自语:“你的眼神,我很不喜欢...”</p>
“你的眼神...我...很不喜欢...很早之前就想这样做了。”</p>
那个一身红衣的疯子喃喃着将两颗眼球扔到了一旁。</p>
李狂徒看到自己的表情完全扭曲起来,变得无比狰狞,同时也更加疯狂。</p>
“你杀了他!李天澜,东城皇图,是你杀了他...你杀了他...你杀了他...”</p>
唰!</p>
一条胳膊直接飞到了空中。</p>
“呃啊...你杀了他!你杀了他!你杀了他!”</p>
生命力迅速流逝。</p>
暴怒之下的李狂徒开始疯了一样的发泄着怨气,他知道什么话最能激怒眼前这个疯子,于是不停的重复着,不断的重复着。</p>
又是一条胳膊飞到了空中。</p>
然后是双脚。</p>
小腿。</p>
膝盖。</p>
大腿。</p>
内脏在被腰斩之后洒了一地。</p>
心脏已经被捅穿。</p>
即便是巅峰无敌境的生命力,此时也在迅速消失。</p>
彻底疯了的女人不依不饶,将重新拼起来的巨剑握在手里,一剑又一剑的捅向他的上半身,撕裂了他的脸庞,嘴巴,喉咙。</p>
鲜血溅的到处都是...</p>
李狂徒死了。</p>
他就像是一台机器。</p>
被彻底疯了的女人拆成了一块又一块的零件。</p>
自始至终,女人的表情也眼神都没有半点变化,是麻木的,死寂的。</p>
一直等到李狂徒完全死透,站在一地碎尸中的她才突然笑了起来。</p>
那笑声尖锐而空洞,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p>
她真的疯了。</p>
满山的雪。</p>
满山的血。</p>
李狂徒的意识默默的看着。</p>
他像是进入了寒冬与深渊,被寒冷一直包裹着,血腥而残酷的画面在不断循环播放的静默里,黑暗再一次将他吞噬。</p>
声音依旧先光明一步。</p>
“孩子呢?两个加起来不过几岁大的孩子,你们都能看丢了?!”</p>
隐含着怒意的声音里,有些模糊的光芒撕裂了黑暗。</p>
李狂徒看到了一个有些眼熟的年轻面孔。</p>
不熟悉,因为没有说过话。</p>
眼熟,因为李狂徒一直都很关注着他。</p>
在如今的中洲,在电影之外,这个年轻人其实并不怎么出名,可在真正的有心人眼里,对方如今绝对可以说得上是中洲最有分量的年轻人之一。</p>
林族,林悠闲。</p>
画面中的林悠闲跟李狂徒印象中的不同,他似乎还没有离开林族,所以相对于东皇宫林悠闲的沉稳和圆滑,现在的他多了几分肆意和随性。</p>
李狂徒认识画面中的地方。</p>
这里应该是华亭的一间五星级酒店,是林族在华亭有数的产业之一,他自己还住过几天。</p>
李狂徒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只是静静的看着眼前的‘电影。’</p>
而秦微白的情绪则明显开始剧烈的波动起来。</p>
“少主放心,少主放心,我们在找,三天之内,我们保证找到那两个孩子。”</p>
“你们这群混账!每天到底都在干些什么?两个孩子都看不住,废物!究竟怎么回事,说啊?”</p>
“少主,两个孩子是族长带回来的,嘱咐我们要好好看着,他忙完了手里的事情之后会带回总部。我们也不知道孩子的来历,可是上午的时候突然来了个女人,说要见见自己的孩子...”</p>
“什么样的女人?”</p>
“....我形容不出来,很漂亮的女人,不,看上去很完美的女人,穿着一身红色的衣服,背着一把剑...少主,那个女人的精神状态很不正常,看上去就像是一个疯子,话都没说几句,就已经把几个保安打伤了,然后就往里冲,她速度太快,我们根本就拦不住。那会整个酒店都在找那个女人在哪,局面太乱了,两个孩子也是在那会跑出去的,是姐姐拉着弟弟...我们...”</p>
林悠闲沉默了一下。</p>
他的表情越来越冷:“上午?”</p>
“......”</p>
“现在都晚上了,孩子上午丢了,能跑多远?你们找了一天,还没找到?”</p>
“......”</p>
“去找啊,杵在这里干什么?!滚,都滚去找人,找不到你们也别回来了!”</p>
......</p>
深夜。</p>
华亭的霓虹照射不到的远郊。</p>
垃圾堆里洒满了月光。</p>
小小的身影在垃圾堆里仔细的翻找着。</p>
盛夏夜的空气酷热里带着沉闷。</p>
皎洁的月光下,这依稀是个小女童的身影,看起来最多五六岁的模样,瘦弱的小身子,脏兮兮的小衣服,汗水从她的脸庞上流淌下来,她睁着大大的眼睛,小小的手掌中握着半块染上了尘土的面包,翻找垃圾的动作认真而执着。</p>
垃圾在被翻动的过程中发出了轻微的声响。</p>
不知道过了多久,小女童低呼了一声,蹲下身子,挪开了垃圾堆里的小半个西瓜,从下方拎出了一盒已经被喝掉了大半的牛奶。</p>
她伸出手用力擦了擦牛奶盒上的吸管,小心的喝了一小口。</p>
牛奶似乎刚扔不久,没有变质,女孩握着面包,将牛奶抱在怀里,有些欣喜的笑了起来,很甜很甜。</p>
她将手里有些硬了的面包举起来用力咬了一口,把半盒牛奶抱在怀里,准备转身离开。</p>
“你怀里的东西,不能喝吗?”</p>
一道有些温柔的声音响起。</p>
女孩吓了一跳。</p>
是真的跳了起来,她本能的将牛奶护住,睁着大眼睛,警惕的看着前方。</p>
一个看上去五十来岁的中年男人站在那,身体僵硬的像是一尊雕像。</p>
他的衣着整齐,两鬓斑白,但容貌清逸,虽然已经不再年轻,可整个人却依旧透着一种潇洒随性。</p>
一道又一道的剑气以他为中心朝着四面八方扩散出去,覆盖了整个垃圾场,覆盖了垃圾场附近的几栋破旧的小房子,剑气感知着一切,终于在一个小房间里,他感知到了那个正在咬着自己手指的婴儿。</p>
中年男人有些疲惫的松了口气,整个人似乎一下子放松下来。</p>
他缓缓向前走了几步,靠近了小女孩。</p>
小女孩抱着牛奶,本能的后退,但却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停了下来,只是睁着眼睛问道:“你是来抓我的吗?”</p>
她的年纪已经勉强记事,知道有很多人现在正在抓自己,只不过这段时间以来,抓自己的人似乎变得很少了。</p>
“有人在抓你?”</p>
中年男人愣了愣。</p>
女童点了点头,细声细气道:“有的,有一次差点被他们抓住了,我和...我就往人多的地方跑,很多叔叔阿姨帮我,坏人就吓跑了。”</p>
她仰着头看着他:“你打算抓我去哪里?我...”</p>
她的大眼睛里氤氲着水雾,有些绝望,带着哭腔:“我跟你走。”</p>
“我不是来抓你的。”</p>
中年男人轻轻叹息着摸了摸女童的头:“我找了你们快半年了,终于找到了,我带你们回家。”</p>
小孩子或许不能明辨是非,但却能感受到纯粹的善意与恶意,女童怔怔的看了他一会,身体缓缓放松下来。</p>
男人伸手去抓女孩紧紧抱着的半盒牛奶,拉了一下,但却没有拉动。</p>
他微微一怔。</p>
女童又有些紧张,犹豫了下,小声道:“牛奶...弟弟要喝。”</p>
根据她的经验,这小半盒牛奶,加上面包柔软部分的一些面包屑,可以够自己的弟弟吃一天了。</p>
见惯了各种惨剧的中年男人鼻子猛然一酸,勉强笑道:“没关系,我找了最好的奶妈。”</p>
他虽然这么说,但却没有在去抢那在女童心里代表着食物的半盒牛奶。</p>
他蹲下身子,看着女孩,柔声道:“你还记得我吗?”</p>
女孩懵懂的看着他,微微摇头。</p>
“是你舅妈让我照顾你和弟弟的,半年前,我把你们放在一家酒店,说过几天带你们回家,还记得吗?后来,你们怎么泡出来了?”</p>
中年男人轻声问道。</p>
女童认真的想了想,迟疑道:“我们...看到了舅妈...我带弟弟找舅妈,弟弟...要吃奶。”</p>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有些开心的看着中年男人:“舅妈在哪里?”</p>
“她啊...”</p>
中年男人眼神变得无比复杂。</p>
他伸手摸了摸女童的头,轻声道:“她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p>
女童眨了眨眼睛,轻声道:“那她什么时候回来?”</p>
“估计要很久很久的时间吧?”</p>
女童沉默了。</p>
她隐约意识到了什么,但却又没有完全明白。</p>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轻声道:“你能帮我养弟弟吗?”</p>
她只有几岁的年纪,却要带着一个婴儿,生存有多么困难可想而知,可即便是在最困难的情况下,她都没有想过要扔下弟弟,她的年纪还不懂什么姐弟情深,只是本能的觉得,不能把弟弟丢下。</p>
“可以。我带你们回家,我保证,可以给你们最好的生活。”</p>
中年男人认真的开口道。</p>
女童点了点头,期盼的问道:“那是不是可以不用去讨饭了?也不用砍掉一条腿?叔叔们说,等我长大一些,就可以用了,也可以砍掉一条腿去讨饭,他们会养我和弟弟。”</p>
中年男人的嘴角抽搐了下。</p>
他知道女童说的那些叔叔们到底是谁,他来之前,已经把那些人渣全全部都杀了,碎尸万段。</p>
“当然,你们一定要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p>
他拉起了女童的手掌,剑气涌动中,两人来到了那个破旧的小房间里。</p>
房间的小床上,不哭不闹的婴儿睁着黑黝黝的眼睛看着男人,突然咧开小嘴笑了起来。</p>
剑气杀气血腥气还在他身边萦绕着。</p>
婴儿似乎很喜欢这种氛围,越来越开心。</p>
男人小心翼翼的将婴儿抱了起来,看了看身边的女童,拉起了他的小手,问道:“你还记得你们叫什么名字吗?”</p>
“我记得的。”</p>
女童认真的点了点头:“我叫东城月。弟弟叫李东城。舅妈说,永远都不能忘。”</p>
男人默然了半晌,才点点头,轻声道:“那就永远都不忘。”</p>
“伯伯你叫什么名字?”</p>
女童眨了眨眼睛。</p>
男人笑了笑,伸手摸着她的头,柔声道:“我叫林枫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