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言辞果决平静,目光中不带一丝回避,皇上细细打量了他片刻,却看不出任何不妥,于是不动声色地移开了视线。
我看到庆妃娘娘因着南承曜方才的话,美丽的眼中透出一丝不解,我缓缓垂眸,她不明白,我却很清楚。
皇上再开口,怒意已经控制得几不可察,语气中只带了些微的嘲讽,"诬陷作伪?能学得这么像吗?他的字是朕手把手教出来的,难道朕会不知道?"
皇上说话的时候,眼光一直若有似无地看向南承曜的方向,想必是心中已存疑忌。我心内无声叹息,此情此景,又如何能不疑?
撇开庆妃不提,赵漠与欧阳献,原本就是南承曜的人,此番题字的事是经由他们的口引出的,再状似无心,身份立场却也摆在那里,由不得皇上不疑。
这次的事虽是南承曜精心策划的一次发难,然而董狄已死,董氏已亡,在死无对证的情况下,皇上是不可能仅仅因为一幅题字就废了太子的,我亦能明白的道理,南承曜自然不会不清楚。所以,他才会出言为太子开脱,因为即便无法彻底消除皇上对他的疑心,至少在面上,他是没有落下半分不是的。而此番布局,为的也不是扳倒太子,只要能在皇上的心目中,落下一个对东宫猜忌之影,也就足够了。
然而,事情至此,皇上显然已对南承曜开始存疑,那么他无论如何开口应对,都会加深皇上对他的不信任。所以,他选择什么也不说,既不出言落井下石,也不再开口帮太子辩解什么,在皇上含义不明的注视下,神色并没有半分不妥。
整个宣政殿内一片死寂,因此,皇上来回踱步的声音也就显得越发清晰。
庆妃想来也发觉了皇上对南承曜若有若无的猜忌,目光中隐约现出惶急之色,却苦于无计打破这个僵局。
我明白僵持得越久,皇上心中的猜忌会越重,心内长长一叹,面上却是温良恭顺地敛容行下礼去——
"父皇,儿臣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南承曜的身影似是一僵,转眸看我,眼光幽深,他断然向我开口道:"朝堂之事,岂容你一个妇道人家参与,还不快向父皇请罪!"
虽是语带斥责,我如何不知道他是为了我好,就像这次的事情,他事先没有告诉我一样,我想,如果不是因为皇上下旨要我入宫,他今天必定不会带我来,我知道他不想把我卷到政治斗争——这场鲜血与阴谋交织的噬人漩涡中来,离得越远,才越平安。所以,即便在如今这种说什么错什么的微妙时刻,他仍是想要出言制止我,那么我为他做点儿力所能及的事,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皇上淡淡看了南承曜一眼,又转向我,开口道:"无妨,朕就听她说说,这朝堂之事,也是家事。"
于是我恭顺温婉地开口道:"父皇,儿臣并不懂书法,所以辨不出这题字是不是真的出自太子殿下之手。可即便这字真的是太子殿下写的,儿臣也绝不相信太子会与逆臣贼子有任何关联。"
皇上不动声色地问:"何以见得?你嫁入三王府没多久,与太子更是没有过多的交集,怎么能这么肯定?"
我看见南承曜眸光一闪,似欲开口,忙抢先一步轻声应道:"儿臣的确是与太子殿下没有过多往来,但儿臣曾被董氏逆贼挟持囚禁在董府之中,所以知道此人极爱附庸风雅,四处收集名诗字画,太子殿下的字既然早已扬名天下,董氏想方设法求来一幅也不是不可能的。"
皇上不说话了,面色深沉,于是我继续说:"父皇,满朝皆知,太子殿下向来宽厚仁爱,断不会与谋反逆贼有牵连,做出忤逆之事的,还请父皇明察。"
皇上看了我良久,淡淡开口道:"你为人向来本分低调,与太子又素无来往,今日怎会为了他而据理力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