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骄阳高挂。</p>
五国合纵的中军大帐，就设在楚地比邻秦、韩两国边境的季城。</p>
此时五国将领齐聚，商议攻秦之策。</p>
楚国来的是春申君黄歇。</p>
此君亦是战国四公子之一，曾援赵灭鲁，功业惊人，故而能凭借声望成为五国联军名义上的统帅。</p>
不过黄歇在后世最有名的事情，不是功绩，而是他给楚考烈王进献过一名貌美倾城的女子叫李嫣。</p>
当时李嫣腹中，已经有了黄歇的孩子，也就是后来的楚幽王。</p>
以鹊巢鸠占之策谋国，还特么成功了，古今少有。</p>
此时的黄歇，外貌上看年近六十，身形高壮偏胖，身上披甲坐在季城守备军的殿内首位。</p>
他下首右侧，坐着赵国名将庞煖。</p>
庞煖也已年事渐高，但表面上看仍处在盛年，虎目如炬，身穿黑红两色甲胄，威风凛然。</p>
他是这次合纵军名义上的副帅。</p>
韩人来得便是裕候韩毅，此外还有魏国的龙阳君，燕国的太子丹。</p>
五路联军，合兵共三十余万，声势浩大，军威显赫。</p>
春申君环视左右，颇有些志得意满，徐徐道：“此番我五国合纵，不仅要胜，且要以多杀秦军，让秦人不复鼎盛为目的。”</p>
庞煖道：“说的好，此番合纵，我等必将破秦，以报秦人连年侵扰我诸国之仇。”</p>
韩毅亦振奋精神：“五国联军为盛事，兵锋所向，当可让秦人一尝败绩。”</p>
太子丹身着暗蓝长袍，凝重道：</p>
“我年前曾去秦地，观秦人之势，着实兴盛。赵淮中颇有雄主气象，诸位还是审慎为好。</p>
此番伐秦，吾建议徐徐推进，以稳求胜。”</p>
庞煖眼神微眯，讥讽道：“五国合兵，太子仍对秦人顾忌重重，真好胆量。”</p>
燕、魏刚攻赵不久。</p>
庞煖与两国之人数次交锋，麾下兵员死伤不少，自然看魏燕两方不顺眼。</p>
春申君担心双方吵起来，接过话头：“太子建议乃稳妥之策，也是我所想！”</p>
他又将目光转向一旁穿着白衣，容貌媚人尤胜女子的龙阳君。</p>
眼神在龙阳君妩媚娇艳的脸上恣意打量：“龙阳君对此次联军有何见解？”</p>
龙阳君抿起唇角，笑盈盈道：“我家大王说，秦王初掌大权，此次合纵便是我等送给他的登基之礼，必要叫秦王铭记不忘。</p>
我建议韩与燕，以及我大魏三国合兵，从中路出征入秦。赵从右路进攻，楚军则从左路。</p>
如此三路齐发，既能彼此应援，也可让秦人难以兼顾。”</p>
“善！”</p>
春申君大笑：“龙阳君之议与我意见相合，若众将没有异议，我等便兵分三路，彼此呼应，同时往秦境推进，看秦人如何抵御我等兵锋。”</p>
庞煖是在座最为知兵之人。</p>
其他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见他沉吟片刻也缓缓点头，便就此确定了三路齐发的出兵策略。</p>
一干人商议到下午，旋即散开各行其事。</p>
————</p>
许荒今年三十二岁，面貌平平无奇，常人的体型常人的脸，短眉小眼睛。</p>
他脸上最出彩的是鼻子，鼻梁高挺。</p>
没人知道，这个表面上没什么出奇之处，在楚军麾下当了多年老卒，有纯正楚人身份的中青年人，会是夜御府安插在季城的一名暗探，十年如一日，深扎在季城。</p>
许荒整个下午都在季城守备军府当职，直到傍晚散职，才从府内出来，慢慢悠悠的往家走。</p>
他家住在城边的一个小院内，家里有个女人，亦是平平无奇，沉默不善言辞，但很爽利。</p>
自然，这女人也是夜御府麾下暗探。</p>
两人起初是纯洁的工作关系，但时间长了，后来就有了深交，日久以后彼此知根知底。</p>
这时，许荒一路晃悠回家，进门的时候看见那女人正弯腰在扫院子，家里安逸如常。</p>
他却是在关上院门的刹那，变得迅如脱兔，闪身进了屋内，从床下的暗格取出一个蒙着黑布的鸟笼。</p>
片刻后，许荒将一张写着‘三路齐出，楚左赵右’，只有八个篆体字的纸卷封存，绑在笼子里的鸟爪下。</p>
那笼子里的小鸟扇翅而去，眨眼消失在季城的天空之上。</p>
许荒轻吁了一口气，又恢复懒洋洋的模样，从屋里出来，和女人对了下眼色。</p>
俩人也不交流，女人取出蒸好的黄米饭，两碟腌菜，一份热菽。</p>
两人闷头吃饭时，许荒才低声道：“府内已有了回复，这次的事情结束，你就先回去。”</p>
女人闷声道：“那你呢，还要多久？”</p>
“我在季城守备府，身份得来不易，先不走。</p>
你走后，我就说你回家省亲，遭了意外，眼下妖患肆虐，不会惹人怀疑，正是脱身的好机会。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你等着我，我们终有再见的时候。”许荒语速又急又快。</p>
女人低头不再说话。</p>
俩人又恢复了沉默。</p>
稍后女人去用井水冲洗碗筷，许荒则懒洋洋的注视着即将落山的太阳。</p>
这时有一个身穿灰色长袍，身形笔挺雄壮的青年，从外边走进了两人所在的小院。</p>
许荒往那青年看了一眼，瞬间色变。</p>
不是因为那灰袍青年神色嘲弄，脸上带着明显的敌意，而是其手里竟抓着那只他刚才用来送消息的小鸟。</p>
下一刻，青年张开嘴，小鸟化作一团血雾炸开，被其吞入口中。</p>
“你这鸟飞的倒是很快，把它追回来耽搁了不少时间，让你多活了一会儿。”灰袍青年平声静气的道。</p>
许荒纵身而起，原本坐在屁股下的木墩破空飞向灰袍青年。</p>
却见那青年探手如电，一掌将木墩拍得粉碎。</p>
咔嚓！</p>
许荒几乎来不及躲避，便被对方一掌拍在额头，顿时脑门崩裂。</p>
那不远处的女人，已经犹如雌豹般扑上来，悍不畏死。</p>
砰！</p>
灰袍青年一脚踢出，女人的胸口塌陷，但在咽气之前从口中吐出一口血痰，落在青年的脚背上。</p>
那青年大怒，垫步上前，一脚将女子踢得全身炸裂，血肉模糊。</p>
这时候许荒的尸体才缓缓倒地，双目圆瞪。</p>
青年冷笑一声，转身离去。</p>
一刻钟后，他来到城内的一座府邸。</p>
那宅邸的一处房间里，竟坐着平原君赵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