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之间突然陷入了一片沉默,任菲心事重重,杨威则是不知道说点什么才好。他一心想着离开感染区,但感染区有多大,他到底在感染区的什么位置,怎么才能回到文明世界,都需要他一点点地摸索。
车开到十字路口,越野车减速转弯,惊飞一群黑乎乎呱呱乱叫的乌鸦。
杨威下意识地抬眼往左边看,那是他来的方向,从这个路口远远地还能看到他租的那间房子。向左的路上十几台撞在一起的车堵死了路面,杨威的眼睛尖利,正看到挤成一团的几辆车中间面目全非的高腐尸骨,尸骨身上的肉被乌鸦啄了个面目全非,露着渗人的骨架。
骨架的一条大腿骨诡异地扭曲着,应该是车祸时撞断了,破烂的衣服完全成了摆设,肋骨间裸露的内脏混成了团,白花花的蛆虫钻里钻外,个个吃得肥肥大大;尸水流在地上干了湿湿了又淌,留下一块斑驳陆离抽象画似的东西,不少苍蝇起起落落。肆意地寻找各自的温床。
那副骨架的眼睛上只剩两个深深的、黑洞洞的眼眶,下颌骨还大张着,仿佛还能听到他临死前的惨号。
杨威面色微白,像爬满了蛆虫似的混身发痒,本能地在车座的椅背上轻轻蹭了蹭后背。
任菲踩了刹车,轻声问“走哪边?”她同样看到了路上的情况,赶紧别过头。
杨威把惨死的遇难者抛出脑海,细细地思考。
车行的方向是从西向东,按杨威的计划向北走,应该向左拐。但左边肯定过不去,他轻轻回答:“往前面走是正街,那里平时车就多,出事的时候又是中午,现在肯定乱成一团,往右吧,绕个圈看看。”
最近看到的尸体多得数不清,可习惯归习惯,遇难者蹦对视觉感观上的心理冲击却从来没减少过。杨威实在不想再看到这样的惨景,虽然他明白这不过是自欺欺人。
任菲默默点了点头,越野车向右拐过去,这边的情况只是比左边稍好些。
入眼就是一辆重型卡车直直地撞进了路边的商店,破烂的玻璃散了一地,还有一溜血迹沿途画出这辆车的行车轨迹;远一点的地方,一栋半边烧得焦黑的楼裂痕处处,大部分窗户都不见了。
“那天,火着得厉害吗?”杨威悄声问,声音小到任菲差点听不清。
任菲扭动方向盘躲开路面上的尸体,诧异地瞟了胖子一眼说:“怎么?你没看到吗?”
杨威感觉着车子蛇行带来的摇晃说:“没有,一出事,我就把门窗全封死了,那几天一直没敢出来,什么也没看到。”
任菲沉郁地回忆起那一天,慢慢地说:“我也没敢出门,从……从家里的窗户往外看,远的近的,火着得非常大,街让的车横冲直撞,到处是爆炸火光,还有不知道是活死人还是正常人的大片人群,我吓坏了,蒙着脸窝在沙发里不敢出来,他,他们……”她说到这里,突然闭上嘴不再说了。
杨威暗暗叹气,接下来恐怕又是一出三角恋的狗血故事了吧,昔日的恋人天人两隔,所剩不过一把浮灰……如今她孑然一身,竟然没个牵挂么?
胖子想了想,觉得既然走到一起,卫星电话早晚得被她知道,不如早些说出来免得两人间本就不牢固的合作再添裂隙:“你有什么人能联系吗?我在警察局捡了一部卫星电话。”他抬着胳膊指了指后坐上的背包。
“我看到了。”任菲平静地说,“谢谢你,不用了。”
她话里透着黯然,勉强对胖子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