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静辉笑着摆摆手说道:“君实先生过奖了,在下差的还远呢!这段时间全是靠永叔先生悉心教导,为在下解答疑惑才得以成书,不过是看到别人没有注意的地方便是了。”
两人谁也没有进入正题,只是在那里谈史论文,王静辉对司马光现在正在写的《资治通鉴》非常感兴趣,这也正是司马光的得意之处。史家借论赞以寓褒贬劝戒之意,已成传统。司马光在《资治通鉴》中虽然也援引了大量前人的前人的议论,但其他多数都是自己亲自撰写,他还拿出一部分已经完工的手稿给王静辉阅览。
王静辉在以前的时空中只知道《资治通鉴》是司马光写的和这本书的影响很大之外,并没有看过,不过他来到这个时空后,论起读书也不是一般人能够相比的,看到手稿中所论多为治乱之因,君臣之道,是在以往所写史论与奏疏基础上,因史事而发挥,就时事而议论。字里行间,充满着匡辅的诚意和情感,寓褒贬臧否于其中,体现出因事劝谏的良苦用心,无论是民族问题还是用人原则,都针对现状提出了革除弊政的历史借鉴,心中便已经明了司马光的用心。
“君实先生常言:‘治天下譬如居室,敝则修之,非大坏不更造也’,学生也深以为然。不过现在朝堂之上风雨即来,不知君实先生有何看法?”王静辉有心无心的翻看着书稿,慢慢的吐出今天的戏肉。与王安石和他自己相比,王静辉不得不承认司马光在修养上地功夫胜人一筹。
司马光知道王静辉到他这里来肯定是为了最近因为王安石变法所掀起地风波。观驸马以前的言行。他还是非常赞同驸马地“寒暑论”
的,刚才王静辉所引用他说过的那句话的下半段便是“大坏而更改。非得良匠美材不成,今二者皆无,臣恐风雨之不庇也”,这是他前段时间在朝堂上所说地话。这让他感到驸马还是非常有诚意的。
“驸马又是如何看待安石现在的变法呢?”司马光反问道。
“安石先生享天下大名三十年,除了文章练达,学问精深之外,便是他有治理天下的大才能。现在大宋也是正如安石先生在《本朝百年无事札子》当中写到的那样,表面上虽然是太平盛世,但实际上已经如被蛀虫吃空的大树一般脆弱不堪。在朝廷政策上是肯定需要改变的,不变则慢慢走向衰落,但在这个时候怎么变才是最重要的!先生虽然在政策上保守些,而且魄力不及安石先生,不过在政治上看得却非常长远。这在朝中是没有人能够及得上先生的。”
“学生身为驸马,本朝太祖太宗皇帝立下规矩是不允许我这样身份的人陷入朝政地,学生只是希望能够朝廷略尽微薄之力而已。在变法的看法上学生更倾向于先生的作为,不过安石先生已经得到了圣上的直接支持,现在朝中变法还未开始便已经呈混乱的局面,这是谁也不希望看到的。学生认为随着安石先生主导的变法越来越深入,牵扯到的反对力量也就越来越多,他所受到地阻力也就越大。安石先生性格坚定。这本是一个人的优点,不过这却是一个为政者的最大的缺点!坚定在某一方面可以看做是执拗,一个持国在行政过程中难免会遇到反对意见,若是不能接受,那必然会把本来成为助手、朋友的人逼到他的对立面上去,为政者应该懂得和光同尘方为上策!”
司马光看着王静辉说道:“那驸马对安石并不看好了?”
王静辉笑着说道:“并非是不看好。而是安石先生地性格已经决定了这场变法运动的最终结局!不过正如没有人能够准确的预知未来将会怎样,学生也不好对此妄下断言,所以只有静观其变。不过身为臣子自然要为圣上分忧,为百姓谋福,尽管学生和安石先生的想法相差很多,但是还是要竭尽全力的帮助安石先生去做好变法,从旁拾缺补遗而已。”
“改之真是有心了!光于群牧司任职的时候曾于安石是同僚兼好友,对他的性格知之甚深,亦担心安石会因其性格而会被小人所乘。”
“现在朝廷的症结都归结到一个落点上——财政。自仁宗朝以来,大宋的财政收支比已经出现了极大的隐患,处于超支亏损的状态。安石先生变法所言便是‘为天下理财’。‘理财’便是解决朝廷财政问题,朝廷的财政越是紧张,对于安石先生来说便是压力越大。学生别无长处,唯有经济略有心得,只要学生能够多想些办法来增加朝廷财政,便可以使安石先生能够从容的开展其变法。”
司马光皱着眉头说道:“增加朝廷财政收入看起来比较难,但若是真的能够狠下心,采用汉武帝桑弘羊之策便可以短期内达到这个目的……”
王静辉沉声说道:“桑弘羊之辈的做法正是埋下了西汉覆灭的祸根,断断不能采用这种方法!”
听到王静辉的话后,司马光心中也松了一口气:他心中最担心的便是驸马也同王安石一样开始变得急躁起来,王安石已经开始有向桑弘羊方向发展的倾向了,若是驸马也站在他的一边,那可就麻烦了。
“常听太上皇私下说过,改之对官员贤愚的标准便是看其治下的百姓生活水准是否比以前更好。如今这个局面也只是守成而已,驸马有何高见呢?”
王静辉说道:“其实增加朝廷财政收入无非就是两条路——开源和节流,学生和安石先生畅谈过多次,在学生看来安石先生行变法便是开源之举,而先生您多次上书太上皇和圣上。是节流之举。学生认为改善朝廷的财政收入不能偏执一端。应要全面下力才可。”
“驸马所言不差,不过介甫才高也只是能够做到一点。他性格执拗,虽同样是为了朝廷,操术不同也可以相互为补,但恐介甫不会容人!”
“呵呵。有些时候在重重压力之下,人总会更加偏执,所以对于介甫先生还是要宽松些好!学生在楚州的时候便开始着手进行了一些探索,也曾试行过一些法案来促进民生,但这些都受到官吏自身贤愚所制,也就是大宋吏治不足取。介甫先生想要变法,但朝堂之上反对声者众,支持者少。前几天介甫先生上书圣上筹建三司条例司的札子,无非是想提拔一些新人为他所用,学生担心三司条例司侵两府三司之权会更加使他背离所有地大臣。所以从中阻拦了下来,况且提拔新人本身是件好事,但如果进人太锐,终究会有些舍本逐末。所以今天到先生这里来,是想说和一番,既然圣上已经让介甫先生全力推进变法,我们身为臣子便当抛弃一些成见竭尽所能地在旁边协助他,以免介甫先生在重压之下更加偏执!”
王静辉不希望看到司马光和王安石真正的走向对立。他们两个人现在是大宋士林中除欧阳修之外最有号召力地学者,如果他们分道扬鏣,对于大宋帝国来说将会是个悲剧:在这两面大旗领导之下,整个帝国的士大夫阶层将会公开决裂曾两个派别,这两个派别也会迅速蜕化成为权力之争,政治气氛迅速恶化。政治道德也会不断堕落,在失去理性和伦理的约束后,两派一同带着整个帝国向深渊中堕落。
王静辉从来到宋朝决定改变历史后,便在时刻寻求着应对未来历史上从朝堂到士林中的两派对立地状况出现,先前这么不辞辛苦的拯救欧阳修便是为了防止这种状况出现而准备的备手,万一出现了最糟糕的状况,他就要把欧阳修扛到前台来收拾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