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臣才料想，若是不叫停地方自查，那地方必然会变本加厉，把更多的亏空赖在林元甫和徐杰二人身上，想他二人不过是左参政和右参政，虽账目过手，但要真是他们贪赃枉法，那脏银去处总该有个说法吧？”</p>
“现在只是让他们出来担罪，不明摆着是要找替罪羊，以换得山东官场的安稳？”</p>
“且深查下去，山东地方为了保此案天衣无缝，必会杀人灭口，只有死了的人才会保守秘密，这样有多少罪过都可以往死人身上赖。”</p>
当张延龄说到这里，朱祐樘不由点头。</p>
之前朱祐樘也沉不下心去听张延龄的道理，但在张延龄说要退出，还对大明朝廷表现出极端失望，当皇帝的自然也会想想，小舅子到底是因为什么才会这么心灰意冷。</p>
徐溥道：“陛下，此并无实证，全乃揣测。”</p>
徐溥也尽可能把话音放低，不让皇帝觉得他是在针对张延龄。</p>
张延龄叹道：“徐阁老所言极是，我的确没有任何实证，只是根据如今发生的情况做出揣测。”</p>
“若以实证来论，那林元甫和徐杰贪赃枉法的实证又从何而来？山东把事做到如此，却是拿不出他们的罪证，山东一地的亏空不由左右布政使来担责，却让左右参政来担责，谁觉得这不是找替罪羊……呵呵，请恕我说句不好听的，脑袋被驴踢了吧？”</p>
朱祐樘仍旧立在那。</p>
听到这里，他也不言语了。</p>
本来他只是觉得地方自查违背皇命，却没想到地方自查会有这么多的猫腻。</p>
再往下查，会让替罪羊被杀人灭口。</p>
所以张延龄才会叫停。</p>
那从开始张延龄到现在的反常举动，都得到了合理解释。</p>
“陛下，臣是退出，但臣请陛下感念林元甫和徐杰为国尽忠，救他二人一命，此二人虽是账目经手人，但若以他二人担责怕是难堵天下悠悠之口，若是还有人认为臣是跟此案有关，那也请陛下想想，臣要掩盖罪行，不应该希望他二人死了这样就死无对证？臣为什么还要救他们？”</p>
张延龄情真意切。</p>
连朱祐樘也为之动容。</p>
朱祐樘道：“延龄你不必说，那些怀疑你的人只是不了解你的为人，朕相信你。”</p>
在场的文臣听了，心里又很不是滋味。</p>
好家伙，我们不知道他的为人？我们真是清楚得很！</p>
但再仔细想想，张延龄的为人以往我们确定是很清楚，现在是真的清楚吗？</p>
“而且。”朱祐樘补充道，“你不能走，朕不会让你退出，此案非要由你一查到底不可！”</p>
“陛下，您这又是何必呢？臣真的是主动退出，并不是如徐阁老所言要什么以退为进。”张延龄道。</p>
朱祐樘抬手，打断了任何想出来进言的人，态度坚决道：“朕之前觉得，用你或许是用错了，你做事有时候私心太重。但现在朕明白了，朕对你没有用错，反而是朕之前误解了你，你非但没有私心，且所做之一切都是为了大明朝廷。”</p>
“一个能为地方官员出头的忠臣义士，换作是历朝历代，君王也没有薄待之礼，无论是你外戚或是文臣又或是武将，哪怕你只是市井草民，只要能为大明朝廷做事，朕有什么道理不让你去做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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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皇帝说出这番掏心窝子的话，在场文臣一个出来反驳的都没有。</p>
之前他们反对张延龄，更多是因为张延龄身为外戚的身份，是张延龄做事那不拘常规的手段，而不是张延龄做事的能力。</p>
从结果论，张延龄之前做的几件事，已经没得挑。</p>
朱祐樘道：“延龄，此案你想怎么查，由着你，至于缉捕、谳狱之事，朕也一并交给你，你想处理谁可先斩后奏，回头再跟朕回禀也可。”</p>
张延龄听到这里，拿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躬身行礼道：“臣何德何能。”</p>
“延龄，你是大明之臣，多余的礼数并不需要，你就说，你想怎么做？”朱祐樘好像已经完全把事情放手交给张延龄。</p>
张延龄道：“臣就请，让山东地方保住林元甫和徐杰二人的性命，若二人有任何不测，地方官上下一并担责，包括山东左右布政使一并革职问罪。臣愿意亲自前往山东彻查此案。”</p>
“好，朕答应你。”朱祐樘为了让小舅子回心转意，连想都没想便应允。</p>
而且他觉得张延龄说得有道理。</p>
若张延龄不是为了彻查，怎会死保两个涉案人的性命？</p>
“陛下，不可！”徐溥道，“此举并无先例，二人落罪已是事实，若以罪臣生死断主官罪责，乃乱了典制。”</p>
朱祐樘摇头叹息道：“典制典制，又是典制，典制就说罪臣落罪入狱不能保他们一条命吗？若二人真出了意外，朕就以主官没有看管好为由治他们的罪，有问题吗？”</p>
徐溥瞬间哑火。</p>
他突然发现，皇帝居然跟张延龄一样，朝堂召对言辞变得犀利起来。</p>
以前从来都是他们说什么，皇帝随便附和几声，把事都丢给他们处理。</p>
现在则……</p>
大明朝堂的风向变了。</p>
“延龄，你去山东此行凶险，朕调拨五百在京团营助你，再以东厂协助、锦衣卫相随，你还有什么需要吗？”</p>
朱祐樘思虑到张延龄此行龙潭虎穴或会折戟沉沙，主动考虑护张延龄周全。</p>
张延龄道：“多谢陛下恩典，这些人对臣来说足够了，臣定当不负陛下所望，早去早回。”</p>
朱祐樘点头道：“好，早去早回，朕等着给你庆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