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默深谙人类心理,尤其是女人,自然知道对待女人不能予取予求,不论是物质还是精神都是如此,更何况他是发自内心的觉得自己和雅典娜还没有好到那种程度。只是长期以来与人交往的方式让他会不自觉利用心理学技能与他人相处,但成默从不曾利用心理学的技能去PUA他人,尤其是异性。内心深处成默还是秉承了成永泽的学者风格,不过成默远比父亲更现实。
因此他抬头看向了雅典娜,酝酿了好一会情绪才低声说:“这个故事说起来太长,今天实在有些晚,还是下次吧。”
然而雅典娜完全不懂华夏人“下次”这个词的精髓,较真的问:“下次是什么时候?明天还是后天?”
雅典娜的这一问让成默稍稍懵了一下,“我也不知道,大概聊这些事情我们需要的不是一个确切的时间点,而是篝火、啤酒、星光和烧烤.......”
成默的回答充满了文艺青年式的灵性,但这样的腔调却让雅典娜很不适应,甚至有些犯愁,她皱起了眉头说:“我不太明白你说的什么意思,难道说篝火、啤酒、星光和烧烤是要素集合?只有集齐了这些你才能对我说有关你父亲和你的乌洛波洛斯之间的故事?”
“你要这样理解实在太数学了,但我表达的却是很情绪的东西。”
雅典娜摇了摇头表示不理解。
成默耸了下肩膀,“就像你扔掉你的乌洛波洛斯,这个举动绝对与理性无关,它是很情绪化的行为.....”
雅典娜打断了成默的话,淡淡的说:“这完全是你的误解,对我来说当天选者一点也不重要,甚至成为神将也没有什么好期待的。”
“那你为什么要成为一个天选者?还毫不懈怠的占据了天榜第一名这么久?”
“任务而已!”
雅典娜回答的相当漫不经心,并且回答完她就转头看向了舷窗外那一片深蓝的海与天,像是下意识的回避和成默讨论这个话题。
房间里又一次回归了寂静,没了那一片隔绝室内外的玻璃,海浪永不停息的喧嚣变成了教堂里管风琴低沉的轰鸣,雅典娜凝视着那一抹倒映在海面的皎洁月光,恍若凝视着幽暗森林里遥远的一缕灯光。
成默似乎听见了一声冗长的叹息,继而又在她瞳孔里发现了一种荒芜的寂寞,像是她的心是一片巨大的荒原,那里满目疮痍杂草重生,她坐在颓壁残垣之间,也不知道坐了多久,身上落满了灰尘。
这和雅典娜高高在上完美无瑕的形象完全相反。
成默不认为是自己的感觉出了错,他仔细的回忆了一下雅典娜这些天的一切行为:她能够沉迷于一件事很久,甚至必要的休息和必要的活动都可以完全被放弃掉;在研究《律法之书》时,会认真严谨的制定研究计划,像是完成一个极其重要的任务;切菜有奇特的习惯,不论切什么都要切的很均匀几乎一般大小;并且在扔掉自己的乌洛波洛斯时,她没有丝毫犹豫,如此贵重的东西全无珍惜之意,实在太过反常。
现在看来她从来不笑,那不是高冷,而是一种麻木,就像无时不刻都有朦胧隐约的悲伤包裹着她,仿佛无形的蚕茧......
这所有行为联系起雅典娜并没有能够练成《律法之书》,让成默不得不想起高智商人群可能患的一种病——高功能抑郁症。
这种抑郁症和普通抑郁症有所不同,普通的抑郁症患者每天都被巨大的悲伤所吞噬,时时刻刻的想着以死来解脱,会因为病情而丧失一定的社会功能,比如无法工作与交际等。
而“高功能抑郁症”一般发生在高智商人群,他们在患病之后仍然能够正常地工作和生活,进行必要的社交,和家人朋友互动;他们能凭借责任感和惯性,完成生活中的桩桩件件,但实际上对外界一切事情都很没什么兴趣,内心长期处于麻木沮丧的状态。
因为这种心理疾病能够抑制肾上腺素、多巴胺和五-羟色胺的分泌。而缺乏这些化学物质的分泌,估计雅典娜很难通过《律法之书》的练习来截取能量。
并且“高功能抑郁症”的病症并不如普通抑郁症那么明显,很难被察觉到,甚至就连病患自己也觉得自己和“正常人”一样,只是常常情绪低落而已,所以也被称为“会笑的抑郁症患者”。
成默并不能百分百确定雅典娜有“高功能抑郁症”,但他能肯定雅典娜的心理多多少少有些问题。即便是自己曾经心脏病缠身的时候,也会因为做出一道难解的数学题而发出会心的笑容,或者因为看了一本喜欢的书而心情愉快。可这些天,他从来没有见雅典娜笑过,她最愉悦的表情也不过是在喝冰可乐时眯起了眼睛。
如果仅仅是这样,那也许是雅典娜性格的因素,然而看《蜡笔小新》如此欢快的动画片,雅典娜都没有被逗笑过那也过于异常。
再加上雅典娜胸有成竹的说三天就能用本体截取能量,却没有能做到。成默觉得雅典娜不是那种盲目自大的人,那么就只能说她遇到了意料之外的难关。按照雅典娜的智商,肯定不是对《律法之书》理解上的问题,因此成默猜测大概率是身体的原因。
综合分析,成默才认为雅典娜很有可能患有“高功能抑郁症”,且不自知。
严谨起见,成默决定再观察几天再下判断。于是他将杯子里的可乐一口气喝完,随后问道:“不吃了吗?”
雅典娜凝视着窗外轻轻摇头。
成默便站了起来,开始收拾东西,“那我们收拾东西睡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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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起来,成默一如往常让雅典娜在屋子里一个人进行练习,他则坐在沙滩椅上眺望着蔚蓝的海面。在海天交接的天际线漂浮着一团巨大的云朵,远远看去,就像散货船正慢悠悠的驶向云深之处。
眼下散货船绕到了更靠近非洲大陆的海域,沿着艾及的海岸线前进。
在绝大多数人的记忆中非洲是贫穷、愚昧和落后的代名词,但历史上并不是如此,按照成默的理解,人类最重要的三个文明圈就是以华夏为核心的东亚文明圈,以天竺为核心的南亚次大陆文明圈,以及涵括了古两河流域、古艾及、古西腊、古罗马在内的环地中海文明圈。
而这三个文明圈中,最重要的当然是地处世界中心位置的环地中海文明圈,因为这里不仅诞生了人类最早的文明,还诞生了革命性的资本主义文明。远古这里是世界文明的源头,近代这里爆发了工业革命,极大的推动了生产力的发展。
不过欧罗巴史学家喜欢偷换概念,他们故意不谈两河流域和古艾及文明对欧罗巴文明的影响,也不谈小亚细亚的众多文明到底属不属于欧罗巴,他们只大谈特谈古西腊和古罗马,把整个地中海文明偷换成了欧罗巴文明,让人们误以为发展出资本主义文明全是欧罗巴白种人的功劳,乃至全是盎格鲁-撒克逊人的功劳,只有欧罗巴白种人才是天选之民。
实际上,环地中海文明才是西方文明的核心部分。
无论古希腊还是古罗马,都是在多重文明的影响下才初具规模,并且它们的源头归根究底都是两河与古艾及文明。只是这些内容,欧罗巴的历史学家们大多不会深究。而绝大多数普通人也不会理解环地中海文明和欧罗巴文明有什么区别。
成默坐在沙滩椅上就着百看不厌的海景畅想历史,没料到雅典娜竟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她站在门口主动说道:“等下去食堂记得帮我做个老干妈做调料的菜。”
“是,尊敬的贝雷特大人。”成默尝试着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
雅典娜对此没有任何反应,神色如常的命令:“记得你也得上来和我一起吃。”
成默以前觉得雅典娜是骄傲到完全不在乎其他人说什么,现在觉得雅典娜也许是真的语言感知能力很低,她在主观上或许并没有高高在上的意思,只是向来都是这样说话,才让人觉得很是颐指气使。
人总是容易对他人充满误解,而了解又是件要花大量成本的行为,这让人与人之间很难建立信任成为朋友。认识到雅典娜并不是他以为的那个雅典娜,成默觉得自己应该真心的去试着做雅典娜的朋友,于是他笑了下说道:“放心,我不会忘记,我们是伙伴。”
雅典娜点了点头转身准备回房,成默却叫停了她。
“你刚才在房间里没有进行《律法之书》的练习和研究吗?”新笔趣阁
雅典娜停住了脚步,转身看向了成默说道:“没有。”
“为什么?能不能告诉我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成默继续问,既然雅典娜的乌洛波洛斯已经丢了,成默还是希望雅典娜能早点恢复战斗力,哪怕只恢复一点点。
“如果你不想呆在外面,可以回房间。”雅典娜避而不答。
成默不清楚雅典娜是知道原因不愿意说,还是确实尚未发现,从雅典娜的态度上看,他相信前者的可能性更大。不管是那种原因,成默还是需要雅典娜愿意接受他的帮助,才能够帮助到雅典娜,再说他也没办法强迫雅典娜,于是他也就只能顺着雅典娜转移了话题说道:“那倒不用,我很喜欢海,就算只是看着也不会觉得无聊。”
雅典娜的脸上流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惊讶,“为什么?海有什么好看的?”
成默多少清楚雅典娜对海有特殊的感情才故意这么说,见雅典娜果真如此,就从躺椅上起来,站到了栏杆旁边,他抬手指向了正东方向,“这里靠近艾及,已经快要到达地中海的尽头,朝着东方再走大约四百海里,就能到达圣城耶路撒冷(100海里等于185.2千米)。”
“那又怎么了?”
“耶路撒冷这个名字几乎贯穿了整个人类历史,它可以说是人类文明史上最重要的城市,围绕它发生过无数次波澜壮阔的战争,直到今天,这战火也未曾熄灭。而地中海这片被欧亚非三块大陆所环绕的世界第二大内海(第一大内海是加勒比海),则完全能够说是人类文明史上最重要的海域。假设把世界当成一个围棋的棋盘,那么我们就能看到一个最恰当的‘天元’,那就是地中海。环绕着这片海诞生了无数辉煌的文明......”成默双手抓着栏杆闭上了眼睛,迎着海风低声吟诵,“我闭上眼睛就能看见薛西斯在地中海岸检阅他的军队,海峡之上艨艟斗舰,二十五万大军投鞭断流。1207艘战舰与3000艘运输船负责掩护侧翼,遮天蔽日的战舰在地中海上乘风破浪,伺机与西腊舰队决战。看到如此盛况,薛西斯说自己是最幸福的人,然后痛哭失声,叔父阿塔班努斯问他‘国王你的表现为何有如此不同!你说自己是一个快乐的人,现在却泣不成声?’他回答道‘我思前想后,悲悯之感涌上心头。人之一生何其短促,如此多生龙活虎的战士,百年之后,有几人不为尘土!”
如果是谢旻韫在这里,一定会和成默一起遥想地中海上当年的宏大海战,细数西腊与波斯帝国数千年的恩怨情仇;又或者讨论热那亚渔船展开对金枪鱼大规模季节性的捕杀;讨论古代伊特鲁里亚人、近代早期的柏柏尔人和乌斯科克人组成了海盗船队在地中海游弋,他们为了丝绸、黄金和香料抢夺来来往往的商船;讨论罗马祭出了海上巨兽‘五列桨战舰’来打击海盗的活动,维护商路的安全.....
然而雅典娜只是不太确定的问道:“你说的应该是萨拉米斯海战吧!”
成默点了点头,雅典娜就没了下文,一副不感兴趣的模样,这叫成默酝酿了半天的激情无处释放,只能自我解嘲的说道:“我都想好了,等下应该用曼努埃尔·阿雷格雷的《西风短歌》收尾,不过看样子你好像不是很感兴趣。”
“每一句诗里都有一艘沉船,我不知哪一首诗不是大海。”雅典娜轻轻的说。
这次轮到成默有些惊讶了,“我还以为你对历史啊!诗歌啊!这些完全没有爱好。”雅典娜从门框里走了出来,她走到了栏杆边,也抬手抓住了栏杆,斜过来的阳光照在她的脸上,让她的面容如同一块透明的玉器,“我父亲很喜欢这首诗,他偶尔也会什么也不做,就对着大海发呆。”
“大概没有男人会不喜欢大海吧!我父亲也一样,有一次还花了好多钱买了一麻袋贝壳回来,别人的父亲从国外回来总会给孩子带点什么好吃的或者好玩的,但是我爸却带回来一袋子贝壳,还花了一万多块钱,当时一万多块钱对我们家而言可不是一笔小数目,这可把我给气的不行,好几天没有理他,直到他把那些漂亮的贝壳挂到网上卖了几万块钱,我才原谅他.......”成默耸了耸肩膀,“现在想想有些后悔......”
“后悔卖了那些贝壳吗?”
“不。”成默有些懊恼的说:“那些贝壳里不仅有金斧凤凰螺、还有艳红芭蕉螺、火焰香螺,甚至还有一枚夜光花棘蝾螺,那么多珍贵的贝壳才卖了三万块钱,简直是太便宜了。”
雅典娜转头看向了成默,“竟然还有夜光花棘蝾螺吗?你确定是夜光花棘蝾螺,而不是花棘冠螺或者夜光蝾螺?”
“当然确定,我爸把它挂在网站上,两千华夏币,结果被人瞬秒。”见雅典娜的眼神有些迷茫,成默秒懂,立刻解释道,“两千华夏币差不多是250欧。”顿了一下成默又说,“二百五在我们华夏也有傻瓜的意思.....”
雅典娜十分认同的说道:“夜光花棘蝾螺只卖二百五十欧确实挺傻的,你要卖给我,两千五百欧我都要。”
“可惜那个时候我不认识你,少了个发财的机会。”
“现在认识也还来得及让你发财。”雅典娜认真的说。
成默故作惋惜的摇了摇头,“来不及了。”
“来得及,我要让你有钱很容易。”
雅典娜的语气相当的不容置疑,叫成默觉得雅典娜的这种直截了当也很可爱,他笑了下说:“我说来不及,是因为我现在已经是个大富豪了。”
“你有多少钱?”
成默愣了一下,想了想雅典娜连海德拉和自己的乌洛波洛斯都能弃之如敝屐,又想了想奥纳西斯家族明面上的财富,有些郁闷的说:“几十个亿美金而已,肯定不能和你比。”
雅典娜思考了须臾,“几十亿美金不买技能和神器勉强够花了!”顿了一下她又问,“你以前没什么钱,那你现在有钱了,有没有感觉比以前幸福?”
成默耸了耸肩膀,“我至今还没有找到金钱和幸福之间的辩证关系。”
雅典娜有些遗憾的说:“我还以为你经历过从穷到富的人生,所以能得出一个结论。”
“很多事情不会有结论。就像人活着究竟有没有意义一样。”成默的语气意味深长耐人寻味。
雅典娜低头盯着脚下翻腾着白色浪花的蔚蓝大海淡淡的说:“人活着根本没意义,挺无聊的。”
“你没有感受过死亡的威胁才会说的如此轻松。要知道,死了,就失去了一切可能性,只有活着才有无限的可能,其中包括找到自己活着的意义。”
“有点道理。”
成默扭头看着雅典娜的侧脸问,“你们法兰西不是从小学就要开始学哲学吗?怎么感觉你对哲学一无所知?”
“我没有上过小学,也没有上过初中,我小时候都是跟在妈妈身边学习的,她没教我这些。我小时候能学习的科目只有数学和物理。”
“难怪。”成默恍然大悟,接着他又说,“你父母对你在天选者道路上的期待一定很高。”
说完这句就没了下文,又一次在对话的中途,两个人莫名其妙的陷入了缄默,也许是成默的试探过于深入,也许是雅典娜还不想要与人沟通,她转身走进了房间。
成默已经习惯了雅典娜这样不礼貌的终结对话的方式,他一边猜测雅典娜经历了一个怎么样的童年,一边一个人欣赏如诗歌般不朽的深邃之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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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船即将驶入以瑟列海域的一个夜晚,地中海上飘起了大雨。被成默用硬纸壳贴住的舷窗,分分钟就被夹杂着雨水的海风吹烂,于是冰冷的海风灌进了房间,瞬间清空了温暖的气息。
只盖了一床薄毯的成默被冻醒,他打了个寒颤,起身看到雅典娜只是从书桌换到了床上去看《蜡笔小新》,全然没有管破掉的窗户的意思,他便有些后悔,觉得一直没有叫人来维修舷窗实在是有点失策。
鉴于气温实在是低的有些难熬,再说这样放任雨水灌进来,明天愈发不好收拾,成默就只能从沙发上起来,在房间里寻找合适的能够堵住舷窗的物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