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五，林幕在家的最后一天。

临要走了，本来若有若无的离愁，也被两天来的经历弄的有些暂时忘却。心里的想法既古怪，又有些复杂。

“小林啊，别忙活，不用你，你们都是干事业的人，这些家务你们哪能干的来……”

透过玻璃壁墙，看向厨房里，自己的事务主管正笨拙的刷着碗筷。而家里的老太太站于一旁，笑眯眯的用半生不熟的拗口普通话，重复着几天来经常有的对白。

林幕有些想拍脑袋，这一幕让他有些不好去分析。

自己的母亲，从刚开始第一天确实比较“坚持”的不让客人来干这些杂务，只是人家再坚持了一下后，后面的情况就变成日常对白了。

他都已经知道后面的话了。

“伯母，以后总会有要干的时候，我就当多练习，以前吧……”

“好，那你注意下，这些……”

“……”

遇事总喜欢多分析几遍的林幕，现在也不知道该如何分析了。偶尔有些朦胧的想法冒出来后，他又很“肯定”的给否了。不管从哪一方面来判断，似乎自己的想法都缺少了事实依据。

“算了！”

暗自的摇摇头，林幕收回了关注的目光，放弃了继续去分析。明天就又要进入工作节奏，放下心思的时间结束，该想想工作上的事了。

父亲到楼下和小区里的邻居娱乐去了，哥哥嫂子从昨天就开始了他们的拜年活动。此时的客厅里，林幕独自一人，显得很安静。

缓缓的背靠向沙发，想了想开年第一时间就要落实下来的事。

“叮铃铃”

“林幕，去开下门……”

没等厨房里清脆的呼唤声音出来，林幕已经自动的站了起来去开门了。尽管，屋子的结构，从厨房里出来要比他起身到大门的距离更近。

“哈哈，林老师，新年好啊！”

门一打开，爽朗的笑声扑面而来，看着立于门前的三人，林幕欣然一笑，他的心里顿时有些舒畅。

“许老，老周，老刘，都坐！”

客厅里，林幕招呼着来人，微笑着给三人让了坐。

许中綦、老周、刘通，他最起步阶段接触最深的三人。看到他们，林幕仿佛就想起了他最初最单纯的那段时光。

这些人，是他起步积蓄时，跟他一起奋战过的战友，总难免的让他有些特别的情感。

“许老，去年搬来时你们就跑了一趟，我的时间太少，都没时间回濡须向你们表示感谢。今年又是让你们跑，我一个晚辈让我怎么好意思……”

林幕表示了歉意，他不是没想过回濡须和他们聚下，可是时间确实不多。真抽的话也不是不行，但他可以想到的，到时候可能又是一堆麻烦。他最怕的就是麻烦。

“许老师，请喝茶！”

“周老师……”

“刘老师，喝茶！”

林幕说着话的时，林文悦托着几杯茶走了出来，熟门熟路的分别给三人摆在了身前。

“谢谢，这……”

许老和老周半起身的感谢了一下，尽管他们有些疑惑。

“是林小姐吧，谢谢！”

同样是起身表示了感谢，不过刘通确是想到了这是谁。

他时常有打电话给林幕，请教些问题，有时没人接，或者隔很久林幕回过来，这是常事。不过几个月前却是变了。

偶尔会有一个自称是林幕助理的林姓女人接到电话，帮他转交给林幕。所以现在他一想就大概猜到了。

“对，她是林文悦，我团队的事务主管，明天我要回燕京，她过来接我。也是你们今天来得巧，要是明天我就不在家了。”

林文悦优雅的微微笑了笑，还没开口，林幕就先给解释了。

“哦，林小姐，你好……”

三人表情有些古怪，不过还是应了声，问了下好。

“许老师来了？周老师……”

已经收拾完了厨房里的“残局”，林母走了出来，径直的给三人打了招呼。

彼此都认识，就是简单的寒暄了下。以前在濡须，去年到庐州，三人都有上门，就是林幕不在家的时候他们也来过好几趟，算是比较熟了。

“晚上别走，我去买点菜，吃完饭再走。”老太太很热情，也没等他们推辞，转过头又喊起了林文悦，：“小林，陪我一起去买下……”

“林老师，你女朋友？真不丑！”

直到老太太带着林文悦出去了，许中綦才笑的满脸褶子的问道。

林幕笑着摇了摇头，这两天被家里老母亲指派着偶尔出去买点什么东西，都是让林文悦陪着。美其名是女孩子家看东西要仔细些。

林幕能明白母亲的意思，但他却是不好置评。就他真实的想法，他也不想说出来去打击母亲，反正马上就要走了，下一次也指不定是什么时候能回来，不说也罢。

总之出门以后，除了不少认识他的人给他打招呼外，经常的也会被不少自来熟的人问起，他也习惯了。

他偶尔解释两下，或者就像刚才那样，先解释了，但似乎效果不大啊。还好都还没什么人会当面问，要不还真的挺尴尬。

“哈哈！”

老周和刘通矜持的一笑，许中綦自认为发现了事实的真相，却是笑的很爽朗。

林幕也没再去解释，开了句玩笑，“许老，彻底退休了在家颐养天年都没能修身养性啊。这性子还是这么……直爽！”

老周这时候笑了笑，插了话，“许老确实没怎么变，还是这么直，搞的现在学校也不怎么来了。”

“老周，今天来小林这里高兴，别提学校！”

许中綦很没好气，瞪了老周一眼。原本那爽朗的高兴劲似乎也没了。

“怎么？”

林幕有些疑惑，他很明白许中綦对于学校的情感，那可是一辈子寄托的地方。

“许老，你退休了，我明年也退了，小刘都已经走了。以后学校能怎么样跟我们还能有什么关系？说说又有什么？”

“到底怎么回事？”

林幕又问了问，平常他们有联系，但看来自己有很多不知道的事啊。

“林老师，是这样……”

许中綦脸色不太好，但也没再阻止老周给林幕解释，偶尔的刘通也插上两句，一番解释下，林幕听明白了。

静静的听完，林幕心里有些复杂。

他从02年底离开学校，03年回过一次，那时候好像一切都是蒸蒸日上的发展之势。

他也特意的帮助了刘通，包括平时和刘通的交流，给刘通解疑答惑，也是希望能帮助他这个起步的地方能有个好的发展。

结果，体育队的发展是好了，市运会，包括省青运会，一中的那个别两个体育生的成绩在省内都比较拔尖。

体育的成绩好了，给学校的发展同样也带来了一些利好，只是因为这样的利好，反而给体育队带来沉重打击。

校长刘大宏因为两年多的创新、开拓的优秀工作表现在县领导面前大大的加了分。教育局出了个缺后，一番运作，县领导也肯定，高升了。

新校长没能就地提拔，教育局的一位小领导空降一中，情况也是从这里发生了转折。

在之前，最顶尖的两个小孩得到了省体校的召唤，走了。队里另外的两个优秀体育生也得到市里学校的召唤，转学了。

新校长看到的是，花了大代价培养一年发展良好的体育队又只剩下了几个小喽啰，他心里很不乐意。虽然学校也得到来自县里和那几个召唤部门的补贴，但荣誉和政绩被老校长领走了，他接手后看到的是近乎一地鸡毛。

按着老路子再走一遍，或许也能有再一次的机会，但作为一个新领导，他不想再重复。因为不论重复出来的有多好，他也无法再有曾经刘大宏的那份荣耀。

他需要有自己的开拓，也是这样的决定，体育队新一学期的大规模招新被叫停，体育队的资源扶持，没了！

已经退休的许中綦找了新校长吵了一架，结果没改变，还弄的个彼此不愉快，连原本刘校长答应好的给许老师小女儿的编制也没了。许中綦心情怎么可能好的起来。

老周趁这个档口主动隐退，去高中部干了个体育老师，再带一年就退休。

而刘通，县体育局发了个借调，新校长毫不犹豫，同意。

刘通，成为了挂着一中老师编制的县体队助理教练，但可以想到，这样的没正式身份，年龄也不大的一个外来户，在县体队，很难！

因人成事？一朝天子一朝臣？

每位领导都有自身的发展思路，不到最终落定谁也无法判断正确与否。也许更好，也许……

林幕的心里有些堵，一中对于他来说感情不深，但这些跟他一起努力过的人现在如此，让他总是难免有几分难受。

他知道，像这样的事真的挺多，只是现在发生在他的身边而已。

前任要消除旧任的影响，或者更直观些的就是，要有独属于自身的一套发展举措。似乎这样才能证明他们的优秀。萧规曹随，似乎在职场，真的挺难！

或许将来包括他都有可能会面对这样的一天，想到这里，林幕心里就有些迷茫。

“嗨，老周，你看，弄的小林心情也不好了吧！何必呢？我也看开了，还是咱们的底蕴差了，没能形成一套传承。如果有很成熟的一套程式，能时不时的培养出尖子来。谁来他也不会动这一块！”

许中綦的感慨之语，让林幕心里顿时一阵清明。

是啊，只要有足够让每一位领导都动心的利益在，谁来都不会想着标新立异的去改变。似乎有些钻牛角尖了，自己之前不是早已经想的好好的了吗？

“不说这个，咱们今天特意给小林来拜年的，别给添堵。我和老周都年龄到点了，再怎么样也跟咱们没关系。就是可惜了小刘，两年多，我看着小刘成长到现在……”

许中綦勉强着笑了笑，可是说起小刘，他的笑又保持不住了。

从想着按部就班的体育老师，两年多的时间，边带队边学习，不论是水平还是心态都有着十足的成长。当然，水平他判断不出，但能给学生带出成绩被人抢着要，这足够证明了吧。

“是啊，小刘有些可惜，现在在县体队应该也不好吧？！”

老周也是有些感慨，他可比许中綦跟刘通的接触要多的多，他是看着小刘废寝忘食的学习的。当然，也少不了林幕一直的关心、指导。

刘通勉强的笑了笑，“还好吧，我觉得，慢慢应该能适应……”

“适应？”林幕微微的摇摇头，他能想象到可能出现的情况，就如他当初推辞了体育局召唤时考虑到的情况一般。可能比他可能有的情况更惨，他好歹还是退役的全运会亚军。

“林老师，小刘现在这样可惜，他从来不说那边的情况。但我多少也了解些……”

“老周，不说了，我肯定能适应。而且，刚去才两个月，别人不信任很正常的事！”

老周的话没说完，刘通就给打断了。他觉得有些丢人，他学了这么久，还时常的打扰林老师，人家从没烦过给他指点。他自认为多少有些水平的，结果现在却是混成了县体队打杂的角色。

体育局召唤，学校里同意，他不是没去想过可能有的情况。但没办法，学校里眼看就是那样了，他不想学到现在，既花了自己的精力，又花了林老师的时间，到头来还要继续做个混吃等死的体育老师。

“那次回学校给你的材料现在看的怎么样了？最近你打电话问的那些，都是有些深度的。平时我时间不多，都没具体问，现在到底怎么样？对了，之前带的那几个小孩，你都是怎么给他们上训练的？”

林幕没有接他们的话题，反而问起了刘通关于训练上的事。

“哦，林老师，理解怎么样我也不好判断，就是我觉得……”

说起了这些，刘通本来有些抑郁的心情也被他暂时放下了，他认真的回答着林幕的问题。

这是他的老师，他从来都是这么想的。尽管他现在混的不好，但学习的东西他从来没放下过。包括到了体工队，他也没放弃去根据那些小孩的情况去做训练分析。只是他人微言轻罢了。

平常也没什么人可以和他交流这些东西，现在老师询问，他回答的也格外认真。

许中綦和老周对视了一眼，苦笑了一笑。

看小刘那个认真劲，而且说起如何训练，如何想法一身的劲，他们越发为小刘感到可惜。

三十多岁不算大，但也不小了。刚小刘说的适应才是他们最不想看到的。适应什么？适应成跟那些老东西一样？

适应到那些老东西全部下去，才出头走自己的路？那时候是不是还能有现在的心气？这不是白白浪费了自己的努力，更白白浪费了小林一直的栽培。

看着一说一听，一传一教的两人，越想，他们心里越是有些堵。

客厅里，

一问一答的两人还在继续，

“……林老师，当时省体校的那位教练说的，我在给黄坤训练的时候，有些没抓住重点。他的意思，综合黄坤全面发展没有达到突出重点，要不然成绩应该能更好些。我……”

此前介绍了一遍学习情况，当说到所带的学生时，刘通有些犹豫的说起了他带出来的最优秀的学生黄坤。

林幕听到现在，偶尔会问几句，但一直没做评价，此时也只是笑着问道，“那个教练说的有没有道理？你是怎么认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