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原一行人跟着老山甲前后踏进木门,曲径通幽的尽头是一座四方院子,花坛里有一颗老松树,太师椅、垫脚凳放在青砖铺就的地面,干净整洁之余,还多了一丝闲散,正屋是他居住的地方,两侧的平房镶嵌着大橱窗,里面摆满各种文玩古器。
他坐在太师椅上,瞥了一眼郑原,抄着稀奇的语气嘀咕道:“没听说过买古董要那么多人,你们不是来买古董的吧。”
“老山甲,我们是想来跟你请教一个问题。”
“什么玩意儿,请教问题,那您还是打道回府吧,虽然我这儿巷子是挺深的,可我也是正经做生意的啊。”
老山甲可是酥油灯里滚了好几遍的人耗子,说话都带着一股子油水味儿。
郑原看着他老山甲说话时拇指和食指不断搓捻,他想要好处费,暗示得再没那么明显了。
既然有求于人家,也没什么好委屈的,他抽出五张红票子递到老山甲手里,这人耗子吐一口唾沫数着票子点点头:“行,问吧。”
“你先给掌掌眼,看看这瓷牌是什么?”
郑原从背包里拿出人骨瓷牌,老山甲闲情逸致的眼色瞥到骨牌,突然直愣愣站起来抓住骨牌。
“这……这可是唐朝的人骨瓷器,要是再大一点儿,也算是价值连城了。”
“价值连城,不能够吧,这那么小一点怎么就价值连城了?”
格勒对古董一窍不通,鉴于老山甲的贪财,他听见价值连城几个字很明显不相信是真的。
郑原回过头,给他这位同学科普古董界的知识点:“格勒,古董不是菜市场挑土豆白菜,越大越多才卖钱,古玩讲究好、少、精、奇、绝,它的年代、质地、品味、真假才是衡量价值的重要坐标,一般来说,能玩儿古董的人肯定要懂历史文化知识,还要具备鉴赏能力,要不然容易被当成棒槌。”
“对头,没想到这位小兄弟看着年纪不大,也是个内行人,就冲您这份儿见识,我也要上好茶,您几位里边儿请!”
老山甲做了个请的手势,把郑原一行人请进正屋,他打眼一看,这前堂的摆设还颇有讲究。
松鹤迎客的堂画放置堂中,两边悬着羲之遂良的真迹笔墨,偏厅挂起《海棠春睡》《梅兰竹菊》《昭君入塞》《红拂夜奔》等古画,一扇供桌坐于正堂中心,桌心摆着陶朱公范蠡的金身铜像,瓷盘水果飘满香气,宝鼎里的檀香熏得众人格外舒服。
“您几位看着不像是高原人,怎么到这儿来了啊?”
老山甲各自斟满香茶,开始套众人的话,郑原知道这样的商人最喜欢挖内幕消息,他喝了一口茶缓缓说道:“山甲大哥,我们花了三万买了这东西,怕是假的,您可得继续跟我们说道说道这里面的来历典故!”
“行,既然这位小兄弟要听,我也就献丑了,咳……咳。”
老山甲就着茶壶润了润嗓子,才继续开口诉说人骨瓷的内行门道:《吐蕃传》、《旧唐书》都有记载,自从唐太宗将文成嫁入吐蕃后,唐朝和吐蕃就有了翁婿之亲,凡是新赞普继位,必须要觐见唐朝皇帝以获得册封,两国的边境借由秦晋之好相对安生了一百多年,在此期间,唐朝的建筑风格、织造技术、习俗文化、文艺艺术、佛教典籍,纷纷随着唐蕃的和平局势得到交流。
唐时,李唐皇室源源不断将汉地武臣封为节度使,派他们迁居西域诸地守护边关。
这些戍边将领虽然是堪比土皇帝一样的节度使,可是守护唐境就意味着远离家乡祖地,个中滋味只有他们自己能体会。
再加上古人有视死如生的丧葬礼仪,这也造成李唐节度使想落叶长安而不可得,于是一种‘塞外生,长安葬’的丧葬风俗在吐蕃诸藩流行,这种塞外风俗就跟人骨瓷器有关!
传闻将领死后,遗体会择墓安葬,匠人在封墓时会将殉葬奴隶的尸骨做成人骨瓷器,瓷器中会封上该节度使的八字和生辰籍贯,以便节度将军死后的灵魂被殉葬仆从引向祖地,按现在的眼光看,这是妥妥的封建迷信,但古人嘛,还就好叶落归根这一口儿,死也要死在自家地盘上。
千百年来,这样做的节度将军多了,连寻常富户百姓也纷纷效仿,他们这样一折腾,可便宜了盗墓贼,雪域高原的汉将墓葬或多或少都会出土一部分人骨瓷器,我前几天还收了一个人骨瓷盘呢。
老山甲从正堂出去,在仓库翻翻找找,拿着一个朱漆锦盒走进来,锦盒开启,里头赫然出现一个洁白如玉、华彩照人的瓷盘,他拿在手里轻轻一弹,叮铃一声分外清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