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有的。”戴宵是真没想到自己的亲信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给自己一刀,但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不过那两府的相关文书卷宗他都仔细看过,确实做得没有任何疏漏,即便税赋比之去年有所增加,也是合情合理的。
戴宵自身固然有着足够的底气,可他明显高估了自己侄子的心理素质。事实上,自从这场风波开始,许多人都把矛头对准自家叔叔后,戴万春就是一阵阵的恐慌不安,而当话题转到江南税赋,尤其是山阴临安两府内容时,他的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
卞涌最后的出卖,终于是让这个未经朝廷风浪的年轻观政官瞬间崩溃,就在叶宽的目光从戴宵面上扫到他身上时,他便不由自主地叫了起来:“与……与我无关,这两处税赋的厘定是李凌所作,就是有问题也是他犯下的过错!”
“什么?”
这一回,叶宽,两名侍郎,戴宵同时变色,其他官吏也都露出了诧异的神色来——你们这是在转卖货物吗?居然将如此大事层层转手,从主事交到观政官,再交到另一个在库房打杂的观政官手里?
要是放到后世,这还有一个专用名词,叫作层层外包了……
这些人里,最感到震惊的还要数戴宵,他死死盯着自己的侄子:“你……你居然把如此重要的差事交给他人帮办?”
戴万春低下了头,不敢回话。但这时戴宵却已经有些明白其中原委了,心头一阵发寒,这下事情真就麻烦了,因为早从刚才李凌挺身指证就可知这个年轻人很不简单,下手更是犀利无比。而现在,这两府的税赋之事交到他手上,不正是授人以柄吗?
山阴和临安两府今年的税赋确实存在问题,其根源也确实如之前所说的,是因为两地官员不肯与他戴郎中好处,所以他必须杀鸡儆猴,要不然今后还有其他官员敢不给他面子吗?
但戴宵也很清楚兹事体大,江南不比湖广,那是真正的本朝财赋重地,而且加税也不像为人减税,一旦出了差错,极可能引火烧身。所以他都不敢让本来就胆小怕事的卞涌来做这一出账,而是选择了更可靠的侄子戴万春,毕竟他二人可亲叔侄,打断骨头连着筋,是最不可能出卖自己的人了。
可戴宵千算万算也没能算到自己侄子会突然来这么一手,把差事交到了李凌的手上。无论他是出于自保——一旦出事还可以把罪责推到李凌身上,现在他就这么做的——还是出于偷懒,反正自己是彻底被侄子给坑了。
这时,有不少目光都重新落回到了李凌的身上,而他看着也有些茫然。叶宽则在强压下心中怒火后问道:“李凌,可有此事?”今天被揭发出来的不合常理的事情实在太多,让叶尚书都觉着有些麻木了。
李凌沉默了片刻,这才点点头:“回部堂,前些日子,戴万春确实曾让我帮他处理过一些文书账目,其中就包括山阴、临安两地的税赋厘定。”
“你为何会肯帮他?你不是在架阁库内办差吗?”
“因为同年交情……”李凌的话才刚一出口,就被戴万春一语打断:“因为你也犯下了极其严重的过错被我查到了!部堂,李凌他前段日子几乎天天一早就离开衙门不知所踪,如此玩忽职守,实在罪该严惩!”
已经到了这一步,李凌彻底站在了自家叔侄二人的对立面,戴万春自不可能再帮他保守那个秘密,当即大声说道:“部堂大人若是不信,下官手上还有他亲笔所写的认罪书文,足可为证!”
自叶宽而下所有人都木然地听他说着这些,今天闹出的幺蛾子已经够多,李凌这一事还真就不算什么太严重的过错了。但身为尚书,叶宽还是忍不住问了句:“李凌,他所告属实吗?”
“回部堂,下官前些时日确实曾有数天不在衙门应差……不过我并非因为躲懒才这么做的,更不像戴万春所说,是去外头寻欢作乐了,那都是他逼我在那份认罪书上所写。下官所以外出,只是想要查明白湖广税赋上的那些疑问,所以我特意去了两市,找了当地商人来询问湖广近年来的灾情……”李凌当即回答,还给出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戴万春见此刚要进行反驳,却见李凌嘴角一勾,朝他一笑,这才又道:“还有部堂大人,下官更有一件奇怪的事情要说,那就是关于山阴、临安两地税赋的。我当日确实帮他处理了相关之事,但是,账目文书中,我厘定的税率比之去年这二地的税率多出了也就半成而已,哪有四成之多?”
真正的杀招,在这一刻,由李凌亲手递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