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六部,吏部为首。可要是对照到县衙六房,却是户房的职权最重了,户房典吏也就有了众吏之首的说法。
如此一来,户房平日里的差事也是冠绝县衙六房,所以一直以来江城县的户房里的书吏人员也是最多的,之前足有八人,哪怕之前有过风波,到底还是留下了五人当差。可现在,随着其他三人借故告假,所有差事自然就全落到了剩下的李凌和林庆的身上。
林庆也算是县衙里的老人了,早两年也曾在户房当过一年的差,自问也算有些经验,可也有些吃不消如此众多的责任落到自己肩上啊。光是那一份份不停送进门来的文书账册,就看得他头皮发麻,而那些需要大量精细计算的数据更是让他不敢有丝毫懈怠,只能埋首案头,全力以赴。
可即便他再努力,也比不过陆续从其他官吏那里送来需要复核的卷宗,这么辛苦了大半日,眼看天都快要黑了,他也就完成了十多份文书的核对计算,而面前案上却已经摆了不下三四十份书册,让他感到一阵无力。
自己这儿都已如此,想必李典吏那边是越发不堪了。正摆弄算筹,计算着一份税赋细节的林庆心中忍不住叹了一声,却又不敢仔细去看,甚至都有些后悔自己的选择了。
其实之前方致远几个也曾暗示过让他一起告假,好使李凌更加难堪,可最终他还是没有与他们同流合污。这倒不光是因为他为人厚道,更在于他觉着跟着李典吏要比与他为敌对自己更有好处。他本来就与那些不算一路,更不是庄弘他们一党,若能趁此机会与李典吏搞好关系,并由之得到县尊大人的赏识,对自己的前途自然大有帮助。
可现在,林庆却是有些后悔了。这么繁重琐碎的差事全落到两人头上辛苦一些也就罢了,最怕中间出了什么差错,到时自己说不定都要背锅,真真就得不偿失。
“要不我也找个由头从明日开始告几天假?”就在林庆心猿意马地想着放弃时,里头传来了李凌的招呼:“林庆,你且进来看看这份东西。”
“是。”林庆有些心虚地应了声,好像对方能看出自己的心思一般。定了定神后,方才快步往里走,绕过一扇屏风,才来到李凌的桌案前。只打眼一扫,他便看到那长长的书案上头赫然堆叠着六七十份文书,几乎是自己案头的一倍了,其中有几份还摊开了放在那儿,旁边的纸上则还画着一些扭曲的古怪符号,叫人看得一头雾水。
但随即,林庆的目光又被那几份打开的文书给吸引了去,那都是被仔细核算过,并已经签上李凌名字,用过印,确认无误的文书。而在它们下面,还压着厚厚的五六十份账册文书,似乎是意味着这一叠都已经被李凌给验算处理完毕了。
这怎么可能?
只大半日时间,自己那边辛苦计算,摆弄算筹才算明白十来份相关文书账目,这位李典吏就已经把五十来份账目都算清楚了?而且还直接盖了印,意味着都不用再找其他人验看了,他哪来的如此自信?
林庆的心里满满的皆是疑虑,脸上表情更是变幻不断,一时反倒有些愣怔住了。直到李凌低咳一声,连续叫他:“林庆,林庆……”他才猛地恍然过来,忙应道:“小的在,不知典吏有何吩咐?”
“你看看这个,我总觉着这十里铺去年交上的税赋有些问题,可王主簿那儿却又通过了。”李凌把一份税表推到对方跟前,点着中间一行数据道,“那里的人口我已经查过了,是和其他几个镇子是差不多的,可去年上交的税银却比别处要短了将近四成,这当中是不是有什么猫腻啊?”
林庆迅速收摄心神,回话道:“典吏你有所不知,这十里铺的情况确实有些特殊,别看他们人口土地什么的都与其他几处村镇没有太大区别,可那里却是我江城县的科举重地,光举人就有三个,还有八九个秀才。”
“这与那里的税赋如此之少有关系吗?”
“当然是大有关系了,举人和秀才那都是免税的,而且不光是他一家一姓,还能庇护其亲族人等的田地也不被纳税。其实秀才还好些,也就够为自家省下一笔税银,可举人却能免至少两百多亩地的粮税还有其他一些税银,反正足够让十来户人家不被官府征收赋税的。现在十里铺三个举人,八九个秀才加一起,自然就让该镇的税赋锐减四成左右了。”
李凌皱了下眉头:“这是朝廷一早就定下的决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