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驾临，雷霆万钧，却又寂静无声。</p>

殿中的宫女、太监纷纷下跪行礼，然后悄悄后退。</p>

不片刻，三人就进了一间精舍。</p>

周行德刚跨进屋中，却见老熟人马云正站在香熏刚揭开香炉盖添加龙涎香。</p>

马云见周行德跟在皇帝身后，面上闪过一丝惊讶，然后转瞬消失。</p>

马云：“万岁爷，这么冷的天，怎么只穿了一件单衣。”说着，就手脚麻利地拿出吉服和一顶乌纱翼善冠，然后又大声喊：“炉火挑旺点，热水，面巾。”</p>

周行德这才装出一副惶恐的模样：“臣，周行德叩见皇帝万岁，万万岁。”</p>

使劲地整理着身上的衣冠，作势要跪下去。</p>

皇帝突然一脚踢来，正中周行德大腿：“免了，你这厮自来就是胆大枉为的人，早就看出朕的身份，偏偏要装，站到一边侍侯。”</p>

“哈哈！”皇帝仰头张开双臂。</p>

马云忙给皇帝着装。</p>

周行德讪笑着站到一边，再不敢说话。</p>

皇帝长得高，马云矮小，怎么也够不着，一顶帽子戴了半天也戴不上去。</p>

马云既不敢让皇帝低头，也不敢抬凳子过来。</p>

偏生永乐皇帝又是个古怪的性子，有心看马云的笑话，就一直绷紧了脖子望着头顶的藻井，急得马云满面热汗。</p>

周行德有些看不过眼，忍不住道：“陛下，龙首但请俯视。”</p>

皇帝有大笑起来，将头一低，由着马云给自己带上帽子：“周行德，你比马云这条老狗会说话多了。方才朕说有活儿给你干，不想问问吗？”</p>

周行德：“臣聆听圣言。”</p>

等帽子戴好，皇帝松了松充耳，让自己的脖子舒服了一些，收起笑容：“也没什么，今天是年三十，朕的起居官杨荣回家过年去了，今天恰好又是朕与子孙团聚的好日子，你是言官，就来写这个《起居注》吧。别告诉朕你是军门出身，不会写字。”</p>

周行德暗想：字我倒是会写，写得还不赖，可惜就是不懂古文。不过，起居注这种东西又不是长篇大论，到时候随便写两行，却也能糊弄过去。反正不过是“帝与太子、赵王守岁于西苑瀛台。”</p>

“臣平日间都有读书的，只不过，给天子写起居注的好象都应该是翰林出身吧，臣惶恐。”</p>

“惶恐个屁，谁规定起居注必须由文人来书写？”马上天子说话自然没那么多讲究，皇帝狠狠地唾了一口，已经略显得灰白的眉毛倒竖起来：“依朕看来，起居注这种东西也就记录一下朕今天到了什么地方，见了谁，说过什么话，照实写就是。又不是写诗作赋，弄那么多花花绕绕做甚。”</p>

周行德忙施礼：“臣别的本事没有，就是喜欢说实话。陛下乃是继往开来一代雄主，自然不想看那种玩弄辞藻的文字。”</p>

“那就好，随朕一起出去吧。”皇帝很受用地点了点头，穿好吉服装，也不停留，转身大步朝外面走去。</p>

据周行德的观察，永乐皇帝应该是一个急性子，无论在什么地方，所停留的时间都没超过十分钟，走起路来步伐频率也很快。</p>

等皇帝走得有些远了，周行德才记起自己是起居官，需要跟皇帝走在一起。</p>

马云：“周大人，咱们快些跟上去。”说着就向周行德递过去一个眼色，眼神之中满是疑惑。</p>

走进瀛台大殿，里面到处都是人，据周行德观察，穿龙袍的皇族就不下二十个，再加上嫔妃什么的，更是看得人眼花。</p>

里面倒有几个熟人：太子、朱二、还有那个死太监杨庆。</p>

这三人见周行德随侍在天子身边，都是一楞，随即又恢复正常，可表情却是各自不同。</p>

朱二依旧一脸忿忿，杨庆则满眼阴霾地看着周行德，目光中充满了刻毒。</p>

朱二对周行德态度不友善可以理解，毕竟彼此刚PK过。杨太监用这种表情看着自己，让周行德很不理解。</p>

反到是太子见此情形，惊愕的同时，又有喜色在眼中一闪而过，然后朝周行德轻轻点了点头。周行德自然报以微笑，然后四下查看。</p>

令周行德失望的是，却没看到玉浮屠，想来那人妖品级应该不高，没资格出席这种场合。至于赵王，殿中穿龙袍的人这么多，也认不要出来，只能等他自报家门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