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时穿的和善仅仅是表象,或许仅仅出于个人修养。</p>
王氏这段时间居住在海州,随着居住时间越长,她越是有点畏惧时穿,这到不是因为时穿给了她脸色或者难堪,在黄娥有意识的操纵下王氏平常很少与时穿碰面。但王氏出门上街,或者与官宦女眷来往当中,已经感觉到了时穿的威势——很多时候,当她的马车偶遇一个麻烦,一旦马车附近的人知道这马车属于时大郎后,第一反应是不断的表白自己的无辜。</p>
宋代的城市无赖是很厉害的,包拯知开封府的时候,也曾被城市流氓找过麻烦,包拯对他们虽然恨得牙痒痒,但这些无赖最擅长的是‘‘得理不饶人’’。每次包拯与流氓起冲突,总是凑巧占不上理——当然,城市流氓在不占理的时候,常常不招惹你。所以包拯虽恨得牙痒痒,却很无可奈何。</p>
而海州城的城市流氓,不管占理不占理,是绝不敢来招惹时大郎的。</p>
市井百姓这番态度还则罢了,王氏周旋与官宦之间,每每她开口的时候,官宦家眷立刻做出一副侧耳倾听、小心翼翼的神态,刚开始王氏得意洋洋,后来想明白了她们怕的是时穿。</p>
大户人家居家过日,总免不了于市井百姓打交道,由于礼教的严苛,对于女的束缚显得极不近人意,比如女孩上街,若无家人跟随,市井流氓摸上一把,挤挤蹭蹭过来占便宜,你忍不住告官了,对方不过领受十五脊仗,你家女孩却要从此坏了名声。</p>
再有,女人钱囊是贴身物,上街被小偷摸去,囊内的钱丢了倒无所谓,但万一被人拿钱囊出来说你家女儿与她私通——不管别人信不信,姑娘的名声就毁了,所以钱囊被偷后往往伴随着敲诈——王氏就曾遇到过几位女眷过来递话,让其帮忙解决此类小问题。这种事情发生后,基本上王氏跟黄娥一说,事情立刻能得到解决。</p>
城市流氓连昔日名臣包拯都头痛,但他们却怕时大郎,感受到这一点,王氏的得意逐渐变了味。随后她了解到,打从锦毛鼠之后,海州城再也不曾建立像样的黑社会组织,依靠左斜街闲置的花膀,时穿组织了密集的巡逻队伍,抓捕到的城狐社鼠常常是当街打板,而后……而后这个人或永远消失,连左右邻舍都说不清他们一家去了哪里。</p>
偶尔,王氏也会打听一下那些城狐社鼠是怎么消失的,得知当夜狗不叫人不响,第二天一推门,家里什么都好好的,唯独人不见了……再然后,此人列入失踪人口。</p>
偶尔有人提及,当晚一群花膀抬着长条木箱路过,后来这群花膀抬着箱上船了——可大宋不宵禁,花膀夜里搬运货物不是罪。至于船……被花膀夜里搬运货物的船只,基本上第二天一早会扬帆出海,船上是不是藏匿了人——等船回来再查吧。</p>
偶尔,王氏也会询问一下钱囊是怎么找回的,得到的回答多数是:经过排查当日出现在那条街上的帮闲与城狐社鼠,然后发现……随后,黄娥曾随口谈及:这些城狐社鼠就会被送到大琉球或者更远的耽罗岛,进行“劳动改造”,基本上他们再也不会出现在海州。</p>
原来,得罪了县太爷,不过是挨一顿板,而得罪了时穿,那就要到蛮夷之地去服苦刑……难怪那些城市流氓偶尔触犯就要拼命表白。</p>
从这以后,王氏再见时穿,总觉得对方的笑容里头,有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东西。回想起自己当日在京城曾不知深浅的在时穿面前很嚣张……王氏不禁庆幸自己还算是时穿“亲威”。</p>
所以,亲戚的身份一定要抓住……还有这个人很记仇的,得罪了他的人,哪怕是举人——哦,罗望京事件后,王氏又修改成“哪怕是进士老爷”,也会生不如死的。</p>
王氏这种感悟,最先让自家女知道了,然后不可避免的扩散到庶庶女,以及黄爸的过气小妾……再然后,时穿发觉自己每次遇到黄娥家人,哪怕脸上对上最热诚地微笑,对方也不停打哆嗦,问个话都语不成句。</p>
这次,王氏的反应也不例外。</p>
时穿咧了咧嘴,王氏像受到莫大委屈,泪花都在眼眶转动。时穿只好赶紧转移,对黄娥说:“我动身之后,崔庄会执行戒圌严。你给家仆都发下去刀枪,信得过的,给他们分发火枪。这几日,最先来的肯定是流民,你不要出门了——在眼睛看不到的地方,流民也会打劫。”</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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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娥看着黑仆把箱放下,她走过去打开箱盖拨拉了一下:“哥哥,给凌鹏的火绳枪发送出去了吗?”</p>
时穿回答:“凌鹏已经回信了,他拿上火绳枪后,开始动身前往张叔夜大人军中,让我们赶紧把训练的枪圌手送过去……我刚已经让他们出发了。据凌鹏说,张叔夜军中玩弄火器的不止他一个人,还有人拿竹管装上火圌药和铁砂,制作成突火枪,平常这些竹管枪都类似掌心雷一样装在行李里,一旦有事则拿出来点燃,以此恐吓战马并驱逐步兵。</p>
据说,张叔夜大人觉得这种竹管突火枪制作更廉价,凌鹏的火绳枪制作昂贵且发射速度缓慢,故此有意大批量制作突火枪,以便作为弓的辅助……我想着,既然在张叔夜眼皮底下,摆圌弄火器都不算禁忌了,那么我装备的几百团练武装,只负责守护家乡,应该不算什么大事。</p>
唉,上下三千年,虽然各种各样的朝代更替,但所有的朝廷对自家百姓都‘严防死守’对敌人反而格外宽容,即使这个最宽容的皇宋,也不例外啊。”</p>
停了一下,时穿继续说:“凌鹏信中还说,竹管做的突火枪威力不大,他打算赶去张叔夜军中,向大尹展示凌氏火器的威力,让张知州知道二者的区别……嘿嘿,张叔夜是朝廷的忠犬,凌鹏想方设法推辞朝廷军器监的征召,真让张叔夜知道凌氏火器的威力,恐怕他免不了要去军器监走一趟了,既然朝廷早晚会知道火枪的威力。咱们私下里提前装备一支雷火兵不算什么,上下一打点就遮掩过去了。”</p>
黄娥叹了口气:“既然哥哥这么说……嗯,哥哥总是有办法的,那么,剩下的事情就让娥娘来吧,哥哥为了娥娘的父亲出这个头,娥娘总得做点什么。”</p>
时穿温柔的凝视黄娥片刻,说:“明日起,作坊放假,凡作坊的青壮都分发武器——就当作是正式战争的预演吧。让他们开始学会保卫家园。通知段氏铁匠铺,从今日起,开足马力制作武器,分发下去的武器都登记好,但不用再收回来了。会弓圌弩的让他们联系弓圌弩,练习听号令分段射击:不会弓圌弩的,学习投掷掌心雷……</p>
明天一早我就出发,带义儿营一百人以及崔庄四个都团练、六十名雷火兵去沐阳,或许能帮到你父亲。”</p>
黄娥膝盖微微曲了一下,做了个福礼:“一切托付哥哥了!”</p>
时穿转而向王氏点点头,因不知道该如何打招呼,时穿点过头后马上准备开溜,他没话找话的说:“施衙内今晚动身,乘盗匪没来海州县,先赶回东海,在他可能正在崔姑娘那里告别,我去打个招呼。”</p>
黄娥行了个福礼告别时穿,而后招呼黑仆:“把箱打开,现在就分发武器……-继母,你也取支刀吧……”</p>
王氏这敢大声喘气,她上前探了个头,小心的问:“娥娘,刚大郎说到火器,神态很郑重……-我偶尔听到人提起火器,说禁军当中有神火飞箭、百虎箭,火油柜、霹雳火球、蒺藜火球、毒火鸦,火圌药鞭箭等多种多样……”</p>
王氏稍作停顿胆怯的望了一下四周,发觉周围都是些听不懂宋语的黑仆,她胆气一壮,继续说:“姑爷的火器只有两种,我倒是常听一些举人家眷谈起,说是威力大的出奇,可是,就两种火器,能行吗?那梁山贼寇纵横多年,姑爷单身前往……”</p>
王氏及时刹住了话头——古人讲究意头,以及各种禁忌。时穿出征在即,王氏如果说点什么“不祥”的话,自己都觉得对不起出战的姑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