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80年代，有海外关系是比有官员关系更令人羡慕的东西。

家里有一个当官的亲戚，也就是方便一，实惠一。有个海外亲戚却是截然不同了，那是立刻就能抖起来的赫赫威风。别的不，在8年弄一笔外汇买一台彩色电视，整个大院都要被震动，农村里要一笔钱来，盖房子办养猪场都能瞬间改变生活。要是稍微富裕一的，无论是借还是换，用外汇插队买辆大几千的东风车，那全家奔康也就是一两年的事。

80年代初，票房过亿的片子里面，《庐山恋》的女主角是侨居美国的国民党后代，全片讲述了一个爱学习的傻子与华侨“公主”的爱情故事。《牧马人》的男主角有一个自己也不知道的美国老华侨父亲，两人在纠结父子情的同时，还有一位不羡慕外国生活，甘愿留在贫苦的草原的农村姑娘，姑娘的扮演者因此得到了法国政府的奖学金，幸福的出国去了。

可以，海外关系就代表着美好生活。

此时的人们，对外国了解的极少，但从有限的资源可知，人家外国人到中国来玩一趟，花的钱就比我们一辈子赚的多。国外亲戚寄一封信过来，里面只要夹一张外国钱，不管是美钞、钢笔还是日元，其面值都比三口之家一年的收入多。若是能有幸出国，即使在国外洗盘子，也能积攒下一笔丰厚的财产……

“这个杨家，不是本地人吗？有出去的亲戚？”从溪县送信过来的邮递员干脆就没走，留在邮政所里，要等杨锐来了看里面装的是什么。

强烈的好奇心和不存在的责任心是时代赋予的特权，送信这种事儿，到南湖地区还有个准，到了乡镇就很随便了。

西堡镇的邮政所也无所谓，人家爱看就看呗，只有本地的邮递员骑车骑的飞快，带着一把平信和包裹的消息，去做通知。

第二天一早，杨锐才下山来取包裹，而溪县的邮递员，也就等了一天一夜，人家还不着急，巴的从柜台侧面伸着头，：“拆开看看吧，有什么问题当场明，离柜概不负责啊。”

“谁离柜不负责的？你先检查包裹是否完好，完好的话，不用在这里打开的。”美女吴倩向着杨锐，瞪了溪县来的邮递员一眼，又对杨锐道：“他就是想回县里去吹牛，见过国外寄过来的什么东西。”

邮递员一都不恼，呵呵的道：“你不好奇？”

吴倩一顿，道：“那也不能叫人家在柜面开包裹。”

邮递员把乱糟糟的头发一拢，却是扭头问杨锐：“你们这亲戚，什么时候出国的？这多年都没个消息？怎么寄信还寄给你，不寄给你爸？你他们的名字也够怪的，这么长一串，怎么出国就不用中文了？”

这一堆问题，算是让杨锐弄明白了情况，顿时笑了起来。《生物化学系统生态》用英语，可不得一长串吗？

“我们家没海外亲戚，里面装的应该是书。”尽管对面是个人物，杨锐也得把话清楚了。

杨家在市里也算不得大家族，一儿闲话，不定就会惹出多少麻烦。

对方自然是不信的，却也不，就看着。

杨锐摇摇头，还就在柜台上，把包裹给撕开了。

寄给杨锐的样刊共有三本，除此以外，还有厚厚的0本单行本，鼓囊囊的装了一个纸箱，给人以极大的遐想空间。

所谓单行本，是国外期刊正规化的产物，就是将该论文作者的文章单独列出印刷，从而让论文作者能够向同事和朋友分发自己的论文。对于整天埋首于实验室的研究者来，这是最令人迷醉的一刻了，多巴胺的分泌能比做爱还多。

首印0本单行本是免费的，再要多印的话，杂志社会收取不菲的费用。比如印刷50本，就可能收费500美元，印500本兴许要1500美元，对于那些需要参加学术会议，或者过于兴奋的研究者来，他们很愿意支付这笔钱。

与普通杂志的发表不同，绝大多数的国外期刊都是没有稿费的，或者，是稿费和版面费相抵。发行量较大的杂志多印几个单行本，就算是对作者的优惠了。等到再过十几二十年，网络发展的好了，订阅杂志的人更少，连赠送单行本的期刊都会变少。

纸箱很快被掏了个一干二净，剩下一封信，杨锐毫不顾忌的打开来看，却是一封制式的机打信件，大致是欢迎杨锐再次投稿云云，没什么意思。《生物化学系统生态》是sci检索的期刊，全世界的研究者都往这里投稿，稿件从来都不缺的，毕竟，外国研究员也是要评职称的。

邮政所的人都眼巴巴的看着杨锐掏纸箱，结果一个汇款单都没看到，一张美钞都没见到，最后的信封里还真的是一封信，等了一天的溪县邮递员受不了了，不爽的道：“你们这个亲戚真没意思，寄一堆书过来，又不是古董什么的，有啥意思？”

“古董不能寄的。”吴倩声了一声，她最近在准备邮政所内部的考试，规章条例记的烂熟。

邮递员“哼”的一声，：“谁知道外国人让不让寄。这些究竟是啥？”

他这是问杨锐了。

杨锐笑了笑，将单行本放回了纸箱，打开一本样刊，翻到中间部分，找到了自己的文章，指着标题下的署名，道：“看见这个没有？”

“鬼画符一样的……”邮递员嘟囔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