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重纪元第140天，新源历682年11月19日。</p>
刚刚立冬的夜，似有些微凉。</p>
酒店套房客厅里鸦雀无声，只有书页翻动的哗啦啦声响。</p>
王兆富端坐在沙发上，双足并拢，两手十指相扣，十分紧张地看着正前方，仿佛等待老师批阅试卷的学生。</p>
那边，任重正以极快的速度翻动着一本纸页泛黄的皮壳笔记本。</p>
在任重身旁还摆着一堆已经被他看过的账本。</p>
许久后，任重放下手中最后一个笔记本，缓缓仰起头，把后脑枕靠在沙发上，合上了眼睛。</p>
王兆富紧张地问道，“任老弟，怎么样？有帮助……”</p>
鞠清濛抬起手，往下虚压，做噤声的手势。</p>
最近她对任重越来越了解了。</p>
一旦任重摆出这个姿势，她知道，这意味着他要进入深度思考的状态了。</p>
之前萧星月曾问过任重是否已经知道王家私藏异矿的下落，也就是绝密实验室的位置。</p>
任重给出了似是而非的“肯定”答复。</p>
某种意义上，任重在撒谎。</p>
既然萧星月会问，那便意味着王家的狡猾非同小可，竟连“网”的探查都未能发现端倪。</p>
他任重又怎么可能知道。</p>
他撒谎的原因是在于那21吨异矿是对付七级公民王定元必需的证据。</p>
他要把促进会绑上自己的战车，便不得不编一个谎言来提振对方的信心。</p>
可能仅靠这一次撒谎未必能达成目的，但任重却能通过后续的发展持续观察赢浩和促进会，并间接体会源星社会架构顶层的运转状态，探知到更多信息。</p>
这是他的又一轮深度试探。</p>
很幸运，得益于他持续建立的超高智商人设，赢浩信了他的谎言，并给了他不遗余力的支持。</p>
萧星月已将高层会议上的结果与他知会过了。</p>
但至于如何让这谎言兑现为现实，任重心里其实压根没谱。</p>
“网”都没能揪出来的老鼠，他任重又何德何能可以给挖出来。</p>
他的打算非常简单粗暴，寻一个机会约王定元面谈，然后突然暴起，赌一把自己能控制得住王定元，再对其进行严刑逼供，强行给把消息挖出来，然后死了重开。</p>
如果这招不行，就不断跟踪天渊军工的其他高管，亦或是在重开后提前跟踪王定元。</p>
甭管要死多少次，得重开多少次，就像当初被困在密林里，死掉一百三十六次，但依然还是给自己硬生生闯了出来一样，把无限的时间压缩为一瞬，再大的秘密也能破解。</p>
现在情况有变，虽然只刚看完账本，但任重心里已经隐隐摸到了脉络。</p>
同时，他心头却也在狂喜。</p>
他找到了“网”的破绽。</p>
“网”没有逻辑联想能力。</p>
“网”对信息的判断必须建立在准确的数据基础之上。</p>
举一个例子。</p>
一个常看恐怖片的人点开《午夜凶铃》系列的最新一部电影，开篇便是一个打着暖人肺腑的光照的居家客厅，里面是一台正闪烁着雪花的老式显像管电视，那么这人脑子里第一个联想出来的意识，便是担心从电视里突然钻出个狰狞女鬼来。</p>
但如果是“网”在分析这段之前并未看过的视频，不管“网”的数据库里已经存了多少部《午夜凶铃》，画面里的电视就始终只是电视，不会有任何别的信息。</p>
直到突然真从电视里冒出个厉鬼来，“网”才会瞬间给这部电影打上灵异恐怖片的标签。</p>
哪怕以“网”的算力，看完一部电影可能只需要亿分之一秒，但客观逻辑上的先后顺序依然存在。</p>
一定要等到出了鬼，它才会做出判断。</p>
原因很简单，它不会联想。</p>
“网”之所以无敌，是因为还有一大群人在“网”的背后工作，利用“网”捕获的信息进行属于人的联想推演。</p>
要两者结合在一起后，才是真的无敌。</p>
这次“网”之所以显得无能，连那么大一个实验室都挖不出来，原因很简单，王定元小心谨慎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p>
在王定元的人物资运输时，恐怕所有人身上都不曾携带电子设备。</p>
“网”没有从任何一个渠道收集到与实验室相关的信息。</p>
至于王兆富的父亲养成的手写笔记本的习惯，恐怕也是在某些特殊的时候发现王定元并不“喜欢”电子设备的原因。</p>
笔记本里记载的很多进出项，一定根本就没有被上传到信息网络中去。</p>
自此，整件事的逻辑链全部连起来了。</p>
“网”的数据库里也没有任重手上的这份笔记本，所以才显得一无所知。</p>
但如果这份笔记本被上传到“网”的数据库，再被那群为“网”服务的人发现，那群人也一定能与自己一样，推理出实验室最可能存在的方位。</p>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了近半小时，任重睁开眼。</p>
这份详尽的账本里记载了很多十余年前的物资流动。</p>
那一行行代表价值不菲的物资的流向在任重脑海中交织成了一张网。</p>
很显然，王定元正是在那个年代开始建造绝密实验室。</p>
账本里有很多笔合金材料以及能源模块的去向行踪沉迷。</p>
同时，也有一些天渊军工的车间、实验室的物资分配量出现一些十分隐蔽的起伏波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