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如此多的岁月从人间流淌过去,自己心尖上的这个女子,脾气秉性一如当年,从没有半分褪色处。
「其实啊,白毫山很好很好,但要是没你在那,真要是被赶出去,打死我也不会回去,虽然是那时候不知下了多大的决心,辗转反侧更不知多少次,才终究咬牙要将那句话说出口来,哪怕是给赶出山去,一回不行,就再上门膈应你一回,两次不行,就再去到门外等个两年,何况自认当真是始终将你搁在心底最高的那座山山头上,已尽人力,也没什么好悔的。」
眼见眼前人一改往日温善,断钉斩铁似说出这番话来,水月难得将头埋到叶翟怀中,许久过后才是缓缓笑将起来,说你啊你,老是当年那幅模样,看不穿旁人心思,要说是你在世间停留了数百载年月,旁人听了大概都要笑话。
一位才踏入修行境界低位天资愚钝的少年人,如何躲得过一位境界高上许多,且很是心细的女子两眼,要晓得当日水月虽是酩酊,但仍未曾动用内气,只是杯盏来者不拒,生生将酒量填满,只是为亲耳听见少年人的那句话,也为令自己抛却浑身负担,百无顾忌。这么算将下来,实则水月耗费的心思要比老实巴交的叶翟多上无数,可既然水月乐意,怎会计较谁人出心力更多,谁人肩上担子更沉,谁人前行时节逆风更重,既可事与愿同,有何不可。
所以直到第二日,叶翟才想起原本要问的事还未问清。
云仲来叩门时,已近正午。
往常云仲来得更早些,说来也是好笑,分明是个练剑的剑客,入此界中以来除却照常修行练剑,或是开怀饮酒翻阅书卷之外,竟还自行钻研打听学来身不差的庖厨功夫,早些时辰始终找寻不出空闲,眼下却是难得闲暇,扯来今日不当值的张青屏,与难得将授业挪到申时的老教书先生,连同铁匠铺里头的老汉,从天色未亮时便忙碌至临近正午,得了一桌好菜,这才前来知会难得未曾外出的叶翟两人。
酥铺那位铺主倒是未曾腾出空来,也不晓得是为何缘故,哪怕是铁匠铺里的老汉好悬要将锻剑锤凿取到手上,替这位终日木讷笨拙的中年汉子脑门讨个亮堂,照旧不为所动,依旧守着铺面死活不来,到头来竟是令老汉都束手无策,横眉立眼倒背双手离去,说往后要是再来酥铺便出门遭马蹄踩到脸上。
叶翟自是欣然应邀,正要穿戴齐整同水月一并前去的时节,后者却是敲敲院中桌案,未曾有起身的意思。
「早晓得你想问,为何这几日以来四君偏要我两人跟随来去,且每过一处,必要留些内气,或是蕴于泥塑,或是藏于门槛,亦或是伏于蒲团之下,照理而言,应当如何都不该有此举动,只是四君念我两人久驻白毫山,特地赠的好处,就是能在每处庙宇当中受些许香火,缓缓温养。」
「黄叶离枝,岂
有复回的道理,虽能运神通使其勉强不落,但始终是覆水难收一场人间路。」
叶翟笑意僵住,许久过后才是坐下摇头苦笑,望着对街里云仲已是将碟盘杯盏摆到院内桌案上,杯盏交错,早已压制不得腹里酒虫的老先生乐得合不拢嘴,颤巍巍拿过杯盏,又是想起礼数不可逾越,而后便只好很是不舍地将杯盏放下,同一旁夺酒的张青屏争得面红耳赤,哪里还有什么先生相,惹得本来面色有两分阴沉的铁匠铺老汉也终究是奈何不得两人,刚要凑桌划拳,却是想起人还未齐,这就要起身去催叶翟,说仅是隔着一条街,就算空手来不好看,总不能当场酿酒,嘴上骂骂咧咧,很是不中听。老先生抽抽鼻头,称了句奇怪,怎么春日正好时节,门外滋味却有点不对头,总能嗅出些死气来,很是不下酒。
本来已和张青屏吹牛扯到九霄云外的云仲闻言,下意识看过眼对街,强打笑容说喝酒喝酒。
府邸院落之中一张贴到墙上的红纸,隐约有洪福齐天四字,经春秋数度,雨打风吹,而今已不可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