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云仲不曾开口言语,最擅揣测旁人心思,且精熟察言观色的颜贾清,心头自然是门清少年此刻忧扰之事,笑着敲打敲打少年脑门,可惜一字未吐,只是站起身来,单手指点北方,又是点了点东北,再点了点脚下,旋即步履轻快,飘然而去。
一座南公山,山间有师门,山门前头两行篆字,纵使被吴霜抹除大半,却仍旧能望见当中字迹,流畅随意,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一座紫銮宫,宫中人战战兢兢,被一位老者威风压得难以抬头,或说是整片大元,几乎皆是朝那位境界不知已然多高的老者低眉俯首,难以挣扎动弹,茫茫雪尘当中,此时大抵已是生出绿草,良驹奔腾,却是始终难逃。
一座北烟泽,边关中人更迭过一茬接一茬,譬如秋后镰刀割去麦秸,边关后身坟茔叠坟茔,接天连日,尚有一位运剑的中年人,一位始终眉眼宽和始终捏指的书生,盘坐城头,望向茫茫百里远近之外大泽,分毫不惧。
颜贾清意图很是明朗,云仲不曾思索片刻,便已然是猜出个大概来,于是笑意越发浓厚。
邋遢先生的意思,是让少年想想除却山上女子之外,天底下是否还有事要做,还有人惦记到心头。
“本来就是位酒瘾奇大的糊涂先生,怎么如今身上的江湖气,侠客气却越发深重,倒真是将自个儿原本心性遗失大半,这才是近几月来,最为有趣的一桩事。”
不知不觉少年便是笑得前仰后合,故而再看向山间云海的时节,登时觉得胸中海潮顿生。
知晓明哲保身的钓鱼郎,而今反而是越发像是位从来不曾离开南公山中人,两袖清风,一身淡然。
心头始终惦记着行侠仗义,将整座天下的江湖走上一趟,背剑走马的少年,如今却是深陷重围,每日受油熬火煎,刀斧加身。
少年抬手又是呼来黄龙,站起身来,最后看过一眼外头残阳如血,霎时大好江山,而后头也不回离去,径直去向后山。
“真打算让那小子去试上一试?”
短衣先生撇嘴针刺,“可得想好了,照你那番话说来,这座南公山底下的险境,你都是未必能深入其中,倘若当真是耽搁大好时机,云小子遇险身死,你这当师父的岂不是要心境登时崩裂开来。”
“修行到你这般境界的高手,心境最重,倘若真是如此,五境可都未必保住,况且失却一位衣钵弟子之痛,又要消沉几载,吴大剑仙可要想好。”
吴霜不屑,抬眼一瞥。
“自古来达者为师,既然是师父,这一身五境,不过是为座下弟子探路,而后指来条通天坦途,令无数身后人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区区五境,何足挂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