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六章 三山两阶(1 / 2)

 身为朝堂中接连沉浮二十载的大员,林陂岫岂会未尝瞧见过圣人手谕,方才只不过略微打量一眼,便认出书信上头那条墨色团龙,分明乃是手谕,整个颐章,也唯有皇宫内院中的展画圣,可将滚金老龙画得如此神态恣肆张扬,却又以墨色稳住跟脚,使得整张手谕看来,威严雍容,两者泾渭分明,却又是相得益彰。

但眼前车帐内端坐着的这位,实在不像是能随手便扔出封圣上手谕的,这才使得林陂岫大意之下,险些顶住拒旨不遵的罪名,急忙撩袍叩首,这才敢取来书信一观。

颐章凡有圣人手谕,需官员叩首接旨,历来便是如此,除却战时无无需这般讲究,其余时候,都需接旨时先行叩拜大礼,再度展卷观瞧,乃是从颐章先皇在时立下的规矩,一直延续至今。

林陂岫抹去头上汗水,又仔仔细细擦净两手,端起书信,仔仔细细默念一回,眉头不知不觉间深蹙,眉心竖起道深邃纹路。

圣上字里行间,似乎是意有所指,不过却只字未提车帐中人的名讳,只是命林陂岫允一个副手官职,倒也无需此人留在西郡首府,多出外走动走动,若是有难决断之事,再遣探马问询便可。

一封手谕下来,看的林陂岫狐疑不已,凭借纵横官场多年的老道心性,竟是也瞧不分明圣上布下的此番疑局,究竟如何得解,索性恭恭敬敬收好手谕,直白问道,“车帐中这位,想必是腹中有真才实学,何必要遮住面容,你我皆是坦荡相对,日后西郡种种冗杂艰险,还需共破之。”

车帐中人似乎轻笑一声,言语之中,分明尽是玩味,“坦荡相对,大人说得哪里话,即便是在下扯去这层皮,只余筋骨五脏,说得就定是诚心之言,发自肺腑?余腹内空空,亦是圣上怜悯,才得来此任职,如若是林大人想凭只言片语揣测出在下身份,怕是有些刚愎自用之嫌,还是别劳心费神最好。”

林陂岫神色如常,回头迈上两阶青石条阶,再回头时,面色愈发平静,温和道,“今日阁下初来乍到,本不该再过多询问,但恕我林陂岫不通人情,既然是要接过西郡郡守副职,不知阁下能否告知,西郡如今乱象横生,应从何处着手。”

车帐中人片刻过后才接过话来,可言语声中,依旧是有些干涩,“林大人既然心知肚明,何必问我,也罢,既然是在其位谋其职,我便献丑点出一二。”

“西郡除却首府以外的百姓,头颅之上悬有三道大岳,一曰刀斧,二曰软金,三曰心意,此三岳不去,莫说是民不聊生,届时官场,亦会随风而倒。”那人难得感叹两句,“都说是苦困劳力都如那墙头草般风来跌倒南北中,官场又何尝不是。”

林陂岫不动声色,“敢问这刀斧软金心意三者,何解?”

“好说,”车帐中人缓言,“刀斧者,马贼流寇猖獗如蝗,百姓除却为人劫掠之外,性命清白亦是难保,成日有刀斧悬颈,故而此岳名曰刀斧;软金则是流寇马贼身后站着的少数世家大员,之所以称之为软金,是因为这些位大人,瞧着雍容富贵,举止风雅,但倘若是掘出证据来,眼见得丢去官袍革职灭族,便如雕刀刮金。看似富丽堂皇坚固难摧,实则软弱无能,欺上霸下,以大人手段,雷霆万钧之势下,定可破之。”

“至于第三座山岳,则是民心民意,如是多年来重压苦税,加之官匪相护,早就已对西郡官员无有半点好感,纵使是将前两座山以勇力搬走,这座山却需大人好生温养,当可谓最难的一点。”车帐中人平复一阵气息,又开口道,“但最难处还是在软金这项上,林大人恐怕要多费些心思,挪开此山,并非是易如反掌的微末小事,如何打压,如何把握火候,大人不如自行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