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仲从未见过如此轻盈的夏蝉,蝉翼薄如云雾,每只蝉肚都似雪一般,煞是漂亮,如有宫中贵人见了,恐怕一蝉百两都算占了天大便宜,可听闻吴霜话语之后,哪还顾得上细瞧,将手中剑抬起,未敢有半分懈怠。少年晓得这蛊虫之类难以对付,此前更无对付毒虫的经历,再看吴霜分明无暇分心,便绝了求援的心思,安心应对当前毒蝉,才是重中之重。
而令少年无言的还在后头,这倾城蝉群非但没步步紧逼,反而是在原地铺开,如列阵四方一般,形成张黑白渔网,静止于半空之中,即便少年屡次举剑试探,终毫无所得。多次试探无果,他也就乐得清闲,索性朝压笼林深处走去,找寻那匹吓破胆的马儿,蝉群亦不过多追赶,亦步亦趋跟着少年,始终隔开几丈距离,任由少年东瞧西看,竟是丝毫不阻。因此压笼林人烟罕至处,一位拎剑的少年先行,四处唤马,身后是偌大一片黑白大潮,跟着少年步伐缓缓而行,一副井河不相犯的荒唐景象。
少年随手捡起林中一株草根,叼在口中,将根底缕缕甜味咂摸殆尽,一路前行,似乎依然忘却身后寂静无声的群蝉,时常驻足赏景,神态怡然,哪有方才大敌当前的紧迫意思?更有甚,口中呢喃着不知在哪听过的小曲儿,捡来些野果草药,随手便置于包裹之中,甚至许多叫得上名的值钱草药,都被连根带土齐齐拽下,像极了蝗虫过境,片叶不留。
而就在少年弯腰,欲捡来挂在低矮灌木处的一截老木时,异变突生,那张黑白交错的蝉网,骤然暴起。
清脆脆剑鸣响起,于旷远深林格外清楚。少年嘴角翘起,默默松气:他料到倾城蝉不俗,吴霜亦曾同他讲过,南漓蛊术中有些奇门异术,可将蛊虫豢养为颇具灵智的毒蛊,这类蛊虫阴险异常,其狡诈程度甚至丝毫不逊色于人,曾有无数豪侠大修都在这毒蛊手下吃了暴亏,平日素有威名的超凡人士,落得喂虫的凄惨结局,也是屡见不鲜。将手中剑收鞘,瞬息之间再出一剑,自然是大开大合的登楼式。这些日登楼越发顺畅,若说炉火纯青颇有些夸大之嫌,可称做得心应手并非虚言。前阵子日复一日教经脉堵塞折磨,杀意纵横攀升,于是登楼之威渐渐呈鹊起之势。剑走,草木尽碎,直至无物可破时,剑锋迎上蝉网,颤鸣声声,好似玉碎。绿树芳草碎屑激荡过后,执剑少年神色不变,然而心中警觉。
倾城蝉无一折损,甚至连薄雾蝉翼,皆是毫发无损,依旧整齐得如同军阵排列。少年低头看向手中剑,一侧剑锋布满参差缺口,甚是狼狈。
“原来如此,原来不止铜头铁尾,就连双翅也锐利得很,着实难办啊。”自嘲一笑,云仲挠头,一时间他也想不出应对的法子,本以为蛊虫之属最多是毒性霸道,躯体软弱许多,最不济一剑登楼挑起,能斩伤几只毒蝉,现在看来倒是他有些不自量力了。
如今摆在云仲眼前的两条法子,若是战,恐怕还没等自己重伤不愈,剑就早早崩断,以他的拳脚功夫只怕连边都蹭不上,就叫蝉网裹住生生绞杀致死,再者,他始终未忘,蛊虫至为闻名之处,非是铜头铁尾,而是其阴狠毒性。可对峙至今,这群如苍山老狐般狡猾的蝉群,横竖没崭露出丝毫毒性,正是因为如此,少年之前才装作寻马,背对蝉群,以剑为镜窥探这群蛊虫的大致动作。
却没想到即便偷袭而来,这蝉群依旧死死攥住了此番对峙的筹码,滴水不漏。兴许是此前那个御剑胖子无形中透漏了一丝威压,让整片蝉群皆是忌惮不已,故而才进行这番试探,这份灵性,任凭谁见了都得胆寒。云仲暗自捏把冷汗,虽已打起十二分精气神,但仍险些着道,心中虽早有准备,可这倾城蝉未免过于难缠了些。蝉群依旧同少年保持几丈距,却不再如前一次那般寂静,蝉鸣渐起,整片蝉群静静跟随,如蛆附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