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领和船头并存这套法子,是十夫人设计的。过去头领出了意外,或者要金盆洗手,十夫人都会从数百个船头中提拔一个人,做新的头领,对过去头领的亲信弃而不用。且明令禁止头领和船头交往过密,以保证自己的统治,唯一的例外就是曾经的天保仔。
天保仔自己是当初十四位大头领之一,且和数百位船头同吃同睡,干系密切,又控制财库和耳目往来。后来上任龙头,自然是手到擒来。
李阎上位之后,从船头中提拔出薛霸,提任自己的头领位置,但紧要的火炮和大船,还是自己指挥。六年里,有一位头领金盆洗手,李阎又叫查小刀上位。控制了几十条船,成了十四位大统领之一。
除此以外,李阎把侄侬单独提到第十五位头领的位置,率领一干五婆苗裔和一些船员,虽然船只稀少,人手也只堪堪破了一千,但凭借诡异的邪术,侄侬的头领位置做的依旧很稳。
至于赵小乙,这些年官府清剿,黑旗已经名存实亡。他率领手下几千人投入天保仔麾下,算是第十六位大头领,手下汇集黑旗精锐,实力强悍,除了薛霸一支,剩下的大头领都不是他的对手。
除此以外,还有潮义率领的不到两百名高里鬼,铜头铁臂,刀枪不入。是天保仔,郑秀等人的近卫。徐潮义自己在数百位船头中的声望也极高。虽然徐潮义自己不算是十六位头领,但大家都以头领相称,在红旗帮中的真实地位仅在天保仔之下。
查小刀进来,一眼就看见了郑秀身后的李阎,冲他挑了挑眉毛。
李阎权当没看见。
“我说潮义,天保龙头还不到么?”
说话的人身材五短,红光满面,正是被密报指为勾结官府的杨作午。
郑秀不慌不忙:“作午叔稍安勿躁,天保哥待会儿就到,不过他来之前,我倒有桩关系到红旗生死存亡的大事,要和各位头领商量。”
“这不是巧了!”
杨作午声若洪钟:“我也有桩关系到红旗生死存亡的大事,要和各位头领商量!”
薛霸打了个哈欠:“不是就官府要来打我们大屿山么?这十几年打得少了?管叫他有来无回。”
过去的凶横少年如今已是二十出头的样貌,可嘴上绒毛未去,灵动的眼中也稚气未脱。
杨作午大喝,他悠然地望着郑秀:“秀盟主,我的事干系到你,还是我先说罢。”
郑秀笑吟吟地:“我要说的事也干系到作午叔您,还是我先说吧。”
杨作午站了起来:“只怕非要我先说不可。”
“你放肆!”
徐潮义和赵小乙同时高呼,然后看了彼此一眼。
赵小乙咽了口唾沫,还是开口:“秀盟主是南洋共主,真有要紧的事自然也该他先说。”
“是啊,杨丈,有什么事。也要先叫秀儿姐先说嘛。”
薛霸也帮腔。
杨作午冷笑道:“这妮子若是国姓爷之后,自然是南洋共主,可她若是私……”
几乎话未落地,一直站在郑秀身后的李阎身形飘忽,跨过大半个桌子攥住了杨作午的喉咙。
在场头领当中,赵小乙的身手最好,一时间也瞧不真切。只认出这是高里鬼中的一人,但不知道名字。
李阎有些犹豫,他本想再按捺一会儿,瞧清楚一些,可杨作午此话一发不可收拾,局面可能超出郑秀的控制。
“云升哥,你这是做什么?作午叔方才要讲什么,我还没听清楚。”
李阎回头看了郑秀一眼,女孩正不错眼珠地盯着自己。
“……”
李阎心下一沉,自己恐怕小看了秀儿。他松开手,任由眼珠圆突的杨作午摔在地上,飘然走回郑秀身后。
徐潮义脸色复杂,方才“郑云升”这两步,徐潮义自认是接不住的。
气氛尴尬之际,冯开明眼珠一转:“作午!你可不要胡说八道。”
天保仔和十夫人的事不说人所尽知,但大多心照不宣。甚至连秀儿的出身,也早有非议,至于郑一拐天阉此事,毕竟是家丑,知道的人极少。
杨冯两人不知从何处得知天阉一事,顿时如获至宝。宝岛郑氏之名在海上便是正统,人心所向。此事若能闹大,最少也能打击天保仔和郑秀的个人声望,杨冯以此为由作乱,可能会叫红旗帮四分五裂,加之官府围剿,大事可乘,
二人红白脸似的对了几句。
直到杨正午大声嚷嚷:“郑老龙头虽然勇武过人,但他是天阉,根本不可能有后!”
宁老等人终于愤怒地一拍桌子:“住口!”
“诸位头领。”
却没想到,居然是郑秀拦住了几名帮中元老。
郑秀站了起来,端起桌上的泥碗:“杨作午当堂说出这番骇人听闻的话来,秀儿为证清白,自然要与他对质,若是我出身有亏,今天便碰死在演武厅上,绝不苟活。可若事出无由……
她双眼一睁,霎时间血灌瞳仁:“这老匹夫便是辱没我过世的父母,更玷污宝岛郑氏的门楣。我绝不与他善罢甘休。”
“我有人证。”
杨作午叫嚣。
秀儿轻轻一笑:“那便请你的人证出来吧。”
杨作午见郑秀这幅样子,心里没来由地一沉,只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吹了声口哨,外面走进来一个神色木然的妇人,众头领都认得,这是郑秀的奶娘秋茹,跟随十夫人也有几十年的光景,是郑氏的老人了。
“秋茹,你就把你跟我说的再和大家伙说一遍吧。”
不料那妇人阴毒地瞪了杨作午一眼:“姓杨的,你和冯开明蓄谋诬陷主家,不得好死。我做鬼也不放过你!”说着往桌角碰去,顿时血流如注,人也不知死活。
杨作午目瞪口呆,只是下意识地摆手:“这都是她与我说的。”
反倒是冯开明反应更快,急忙去掐妇人的人中,冲杨作午喊道:“他不能死。”
“他当然不能死,云升哥!”
郑秀没叫徐潮义,却叫了李阎一声。
李阎福至心灵,一脚一个把杨冯两个踢开,抱起了妇人。
郑秀站起来。一手指妇人,一手指杨冯:“要么是秋茹存心陷害我红旗头领,要么是杨冯两人狼子野心。这当中一定有问题。”
她面向诸位元老和头领:“我看先把三人分别收押。薛霸,钱陀,你们两个立即带人扣住杨冯的船只人马,等查明真相以后,再做打算。”
这一切发生地极快,郑秀说得条理分明,不由人不信服。
薛霸,钱陀犹豫一会儿,也都应承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