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轻取(1 / 2)

 “长生天,请接受您的奴仆的申诉。金狼神,银狼神,东南西北四方神明,请睁开眼睛。”济浊馆的夯土城墙上,突骑施萨满拔悉古噜托双膝跪地,双手高高地举向天空,满脸悲怆地祷告。

“长生天,请接受您的奴仆的申诉。金狼神,银狼神,东南西北四方神明,请睁开眼睛。”埃斤拔系德,小箭拔悉越班、拔悉丹罗、拔悉乌拉喝等人,也双膝跪地,闭上眼睛大声重复,每个人的脸色度无比的虔诚。(注:埃斤,小部落长。)

“魔鬼从东方而来,又从西方而至。杀我兄弟,夺我堡寨,掠我子民……”突骑施拔悉萨满古噜托双眼含泪,大声控诉,仿佛遭受了莫大的委屈。

“魔鬼从东方而来,又从西方而至。杀我兄弟,夺我堡寨,掠我子民……”埃斤拔系德,小箭越班、丹罗、乌拉喝等人齐声重复,个个悲愤莫名。

孤石山、岐山、谒者馆、济浊馆,以及这四城之间大片草原,都是三个月之前突骑施大可汗娑葛赏赐给左厢拔悉部落过冬的。而如今,冬天才刚刚开始,却有一名魔鬼带着唐军接连将孤石山、岐山、谒者馆、抢了去,并且一路杀向了济浊馆。如果济浊馆再丢失,拔悉部必须整体向珍珠河以北迁徙不说,还要随时面对娑葛的怒火。

娑葛如果发了怒,可不是交出几百头牛羊那么简单。弄不好,整个拔悉部所有高过车轮的男子都要被屠尽,所有女人和孩子,都要并入别的部落,成为最最低等的牧奴!

拔悉部不是没有抵抗,事实上,拔悉部已经尽了全力。然而,那魔鬼法力太高强了,已经非人力所能阻挡

驻守在赤河北岸孤石山堡寨的撒昆叶逊,率领三百勇士出城迎战,却当场被杀掉了一百多人,叶逊本人也在逃命途中不幸掉进了赤河上的冰窟窿里,直接冻成了一座冰雕。

驻守在赤河南岸岐山堡寨的另一个撒昆呼伦汲取教训,坚守不出。可堡寨大门却被魔鬼直接引来魔火烧垮。随即,三千来自疏勒的唐军长驱而入,将呼伦连同他麾下的两百勇士给杀了个精光。(注:岐山,孤石山,都是西域真实地名。)

随即,那魔鬼就带着三千唐军,又杀向了谒者馆。沿途,有一支突厥骑兵收到拔悉部的请求,对唐军展开偷袭,却被唐军正面击败,然后尾随追杀了二十余里,屠戮殆尽。随后,驻守在谒者馆的撒昆赛迦带两千拔悉部勇士迎战,被魔鬼的随从直接打落于坐骑之下。两千拔悉部勇士当场战死三成,被俘虏一半儿,成功脱离战场逃回济浊馆的还不到四百!

打不过!当撒昆赛迦兵败身死的消息,随着溃兵一道抵达济浊馆之时,拔悉部上下,立刻清醒地认识到了一个冰冷的现实。但是,就此放弃刚刚到手的膏腴之地,他们却又不甘心。所以,他们只能请求神明来主持公道。

至于这片膏腴之地原本属于谁,他们却不想提,也不希望天上的神明过问。

只是,请神是需要代价的。所以,突骑施萨满拔悉古噜托忽然睁开眼睛,将手臂从身后向前挥舞,“我献上骏马,我献上牛羊,我献上最好的馕和最洁白盐巴……”

“我献上骏马,我献上牛羊,我献上最好的馕和最洁白盐巴……”几十名部落勇士,齐声重复着,将一匹桃红色的战马,两头强壮的公牛和三匹肥胖的绵羊,从步道拉上城头。

十几名突骑施美女用头顶着装满馕的箩筐走上城头,将馕上撒满平素谁都舍不得吃的青盐。突骑施萨拔悉满古噜站起身,带着几名弟子走过去,围着马、牛、羊边跳边唱,如醉如痴。忽然,他再度睁开眼睛,从腰间拔出短刀,一刀刺入了战马的脖颈。

提前喂过麻药的战马,悲鸣着倒下,从头到尾没做任何挣扎。紧跟着,牛和羊也受到的同样的对待,鲜血冒着热气,从土墙上滚落,将长达三米宽的土墙表面,染成一片殷红。

“烈马之魂。公牛之血,绵羊的内脏,四方神明,尽请享用。拔悉部愿意献上自己的一切,请求您降临,赶走魔鬼…….”

“……请求您降临,赶走魔鬼…….”土墙上,所有拔悉部的男女都跪了下去,将祷告词,一遍遍反复吟唱。

城外空旷的原野中,有一道黑色的洪流,已经滚滚而至,马蹄带起的烟尘,遮天蔽日!

“看看他们在干什么?”张潜将望远镜交给身边的郭鸿,同时缓缓拉住飒露紫的缰绳。在身背后,三千两百多名弟兄,也缓缓拉住了坐骑。而更远处,则有临时招揽来的五百多名粟特族牧民,替他们照看着另外四千多匹战马和五百多辆马车。

四千多匹随行的战马中,绝大部分都是缴获而来。还有一部分,则是沿途各部落的“礼敬”。不到西域,张潜绝对无法相信,这里的部族居然如此之多!楼兰、月氏、铁勒、粟特、回纥、乌孙……,多得他连名字都记不清!甚至连他目前的大敌突骑施,内部还要细分为若干族群,娑葛的嫡系,只是之中最大的一个分支!

当娑葛以五千疑兵,就逼得郭元振躲在疏勒城中不敢出头之时,这些小部落自然就倒向了娑葛。然而,当张潜带着兵马,相继拿下了“重兵”驻守的孤石山和岐山之后,这些部落就又果断地决定,重新向大唐靠拢。或者说,重新脚踏两只船!

按照西域规矩,向强者屈服,就需要展现诚意。而展现诚意的最好方式,就是派遣部族中的勇士追随强者。其次,则是为强者提供粮草、物资,和军费,以及各种贴心的服务,比如放马和赶车。

张潜当下拥有的实力,可以将这些小部族连根拔起,跟娑葛相比,却仍旧差得很远。所以,除了个别赌性极重,或者说目光极为长远的酋长之外,其余大多数部族的酋长,都选择了“退而求其次”。

于是乎,张潜一路向东杀过来,战马越打越多,辎重越来越多,钱财也越来越多。后勤压力却在不断减轻。而每次作战抓到的俘虏,张潜也根本不用担心该如何处置。以贪财闻名的粟特商人,会第一时间赶来,从他手里将这些俘虏和他用不到缴获物买走。价格放在长安不能算高,放在西域,绝对诚意满满。

“这些人都是随风草,向强者低头,是他们生存之道。如果你打输了,他们立刻就会变成一群野狗,帮着娑葛一起来围猎你!”对于西域这些小部落的表现,郭鸿早就见怪不怪。担心张潜失去提防,忍不住找了个机会,低声进谏。

“我知道,所以我无论如何,都不会把后背交给他们。”听了郭鸿的话之后,张潜认真地点头。

他没有跟西域各部族打交道的经验,但另一个时空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怛罗斯之战,他却记得清清楚楚。如果不是葛逻禄部在安西军与大食人血战之时,忽然在安西军背后倒戈一击。安西军也不至于差儿全军覆没。

虽然短短十多个月之后,封常清就在小勃律为安西军挽回了颜面,但很快大唐就又遭到了“安史之乱”的打击,从此,西域尽数沦陷,而安西军旧部却又多坚持了一百六十多年,直到后周柴荣当政,还在眼巴巴地盼望着中原兵马的支持。

“娑葛现在顾不上我,在实力壮大到一定程度之前,我也会尽量避免跟娑葛的主力野战!”唯恐打击了郭鸿的积极性,想了想,张潜继续补充。脸上的表情依旧要多认真有多认真。

而郭鸿提醒一次之后,却立刻不再多啰嗦了。他如今的地位非常尴尬,虽然张潜和张潜身边的亲信,都没把他当做人质,并且给了他足够的礼遇。然而,他留在这支队伍里的最大作用,却是避免他父亲郭元振反悔,率部前来追杀。

此外,金山军掌书记荀颍达在张潜麾下安插眼线,煽动弟兄们途中哗变的阴谋,在张潜以一百四十人攻克孤石山之后,就彻底暴露。他虽然从头到尾都不知情,却无法洗清嫌疑。因此,话说得太多去,反而会被人怀疑没安好心。

不过,张潜本人,显然没有将郭鸿与荀颍达两个,相提并论。这一路上,只要涉及到西域的问题,无论风土人情,还是天文地理,他都会主动向郭鸿求教。从不因为他是郭元振的儿子,就怀疑他会故意把自己引入歧途。甚至有两次制定作战计划之时,都主动向他请教,让他帮忙查缺补漏。

这让郭鸿在感动之余,心中愈发觉得惭愧。同时出言也愈发谨慎,以免自己的经验和想法,会干扰到张潜的决断。

在他看来,张潜抵达西域之后,所走的每一步,都不能用以往经验衡量。特别是张只潜带着一百四十几人,就去哄骗孤石山守将出击那次,如果用以往的作战经验来看,纯属找死。而事实却是,张潜不仅仅大获全胜,还一战就赢得了所有将士的拥戴。

从那时起,身后这三千兵马的士气,就开始节节上涨。每次跟敌军交手,各团都争先恐后。郭鸿甚至怀疑,即便张潜不给出每天一百文的军饷,弟兄们依旧愿意跟着他眠沙卧雪,且毫无怨言。

所以,郭鸿以为,自己过去的经验。大多数时候都未必能帮得了张潜,反而容易对他形成误导。与其那样,还不如闭口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