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是尚且有些不适应，苍鹿脚下时缓时急。</p>

他从来不知，能清清楚楚地看清身边的一切，竟是一件如此踏实安稳的事情。</p>

缓缓下了石阶，行至院中，待环顾四下之后，少年抬头望向空中那轮散发着光热的金阳。</p>

“伯安……这便是日光吗？”</p>

苍鹿眼底面上皆是惊叹之色。</p>

因刺眼的缘故，他下意识地拿手挡在眼前，却又忍不住透过指缝去看那灼灼金芒。</p>

见他一副“大惊小怪”的模样，王守仁不见平日里对待好友的毒舌与不耐，极认真地与他解释着一切。</p>

但到了最后，委实有些忍不了了。</p>

“伯安，你知道吗……我闭上眼睛便瞧不见了，睁开眼睛它们就又立即回来了！我想何时看，便何时看……哈哈哈！”</p>

“……你这不是废话吗？”</p>

苍鹿也顾不得去生气，只觉得一切都颇为不真实，忍不住就道：“伯安，我怕不是在做梦吧？不然你让我打你一巴掌，试试疼是不疼？”</p>

王守仁看了一眼自己蠢蠢欲动的手，反问好友：“你怎么知道我也有同样的想法？”</p>

“……”苍鹿轻咳一声，只好作罢。</p>

他转身回到廊下，朝着祝又樘和张眉寿，及田氏各郑重施了一礼。</p>

“来日方长，今日不急着叙话。”祝又樘看着他，含笑道：“得此好消息，该尽快赶回家中，告知苍千户才是。”</p>

苍鹿应了声“是”。</p>

旋即看向张眉寿，咧嘴笑道：“蓁蓁，那我便先回去了，回头再去寻你和殿下说话——”</p>

祝又樘似笑非笑地看向远处。</p>

总觉得之所以带上他，纯粹就是为了避嫌怕他吃醋而已。</p>

“好，路上当心些，叫伯安哥陪你一同回去。”</p>

张眉寿站在祝又樘身旁，眼角眉梢皆是舒心的笑意。</p>

王守仁默默望天。</p>

……他怕是要被问上一路吧？</p>

而事实也确实不出他所料。</p>

一路上，苍鹿的视线一刻都不曾从车窗外收回过。</p>

“那就是冰糖葫芦？……竟是这般好看吗？快给我买一串儿来！”</p>

吃不吃不重要，他就是想看看。</p>

“知味观到了，我得去瞧瞧！”</p>

“伯安，那是何处？怎这么多人？”</p>

“想来那便是变戏法儿了吧？那大汉口中吐出来的是火？”</p>

“……”</p>

马车内，口干舌燥的王守仁又灌了一盏茶水入肚，变相求饶道：“再这般耽搁下去，天只怕都要黑了，咱们还要回小时雍坊呢……你想瞧什么，往后还怕没机会吗？倒不必急于这一日。”</p>

苍鹿想了想，便点了头。</p>

说得也是，不急于这一日——</p>

他最后看了一眼街边景象，在心中暗暗念道：烤鸭烧鸡、糖人儿戏法儿、灯市酒肆，画舫河灯，青楼小倌馆……你们都给我等着！</p>

……</p>

马车驶入小时雍坊时，已是昏暮时分。</p>

苍斌自锦衣卫所下值归来，在家门前翻身下了马。</p>

仆人上前接过缰绳，苍斌却转头望向身后。</p>

认出了自家马车，他遂站在原处等了片刻。</p>

马车停稳后，王守仁先从车内跳了出来，笑着向苍斌行礼：“苍伯父——”</p>

苍斌微一点头，神态一改人前的沉肃之色，温声问道：“是去钓了鱼？”</p>

今日苍鹿出门前曾是差人告知了他的。</p>

王守仁刚点头，苍斌便见苍鹿紧跟着下了马车。</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