黔北很乱,被誉为“黔北第一门户”的松坎不但不乱,反而随着一千多川东团练的进驻变得愈加繁荣。
四川协济贵州的粮饷源源不断经松坎河运到码头边,再由贵州督粮道选派来的官员率兵勇、脚夫转运到各州府,分发给正在平乱的黔川滇三省官军。巴县和綦江的八省客商也将商货从巴县源源不断运到这儿,再由大小六个商帮把货运往遵义甚至贵阳等地。
镇上的百姓都有活干,只要肯出力,码头上的货真背不完!
附近的百姓一样能在松坎找到营生,可以去码头做脚夫,也可以去商队做“盐巴老二”。虽然背盐不是个好生计,以至于当地把人死了说成“背盐去了”,但总比活活饿死或跟着造反被官军砍了脑袋强。
还有些百姓做起了小本买卖,把用茶或别的山货换到的盐或布卖到附近场镇甚至桐梓县城去,然后收购山货来换更多的盐或布。别说驻守在此的四川团练,就是本地的衙役也分不清那些背着山货来镇上换盐、布或粮的百姓究竟是“在团”还是“在缘”。
既然无法甄别伍奎祥干脆不甄别了,在镇外设了一个关卡,命当值的勇壮搜身,只要不带凶器进镇就行。同时命各团当值的斥候换上百姓的衣裳,伪装成小商小贩或脚夫不动声色留意陌生人的动向。
值得一提的是,遵义知府朱右曾竟委派了一名叫江炳琳的候补知县驻松坎,专门采购遵义府平乱所需的盐和粮。桐梓知县竟也派长随和一个书吏带着几个衙役跑到松坎,专门课征地丁银和杂税。
伍奎祥不但很清楚桐梓正堂现在也就能从松坎收到点税,甚至暗想要不是“守土有责”,桐梓正堂一定会移驻既不用担心贼匪也不用为钱粮发愁的松坎,而不是呆在曾被贼匪占过的桐梓县城。
就在他巡视完大营,正准备去码头瞧瞧之时,上个月刚从羊角大营过来的江北厅举人刘山阳追过来道:“伍老爷,刚收到营务处的公文,韩老爷请您率各团监正或团正回羊角!”
“监正团正都回去?”
“一个团只要回去一个人,只有一个团首的团由什长临时充任团正。”
想到这段时间打探到的那些贼情,伍奎祥意识到韩秀峰应该是在为接下来的大乱做准备,一边往回走一边低声问:“沿河驻守的那几个团咋办?”
“山阳已经差人去喊了。”
“行,我先回去收拾行李,等他们一到就动身!”
……
正如伍奎祥所料,黔北形势远没表面上这么太平。
杨漋喜和吴三省死后不久,舒光富率余部出石阡、奔松桃,打算入川复起受阻,只能带走残兵败将返回桐梓,劫杀了一批倚附官府的士绅之后,被紧随而至的官兵追到遵义县境,在当地的团练和官军所俘,并被明正典刑。
因为他们全是白莲教余孽,所以他们也叫着“教军”。
教军的主力虽被剿灭了,但跟他们一道造反和受他们影响的人还有很多,从松坎大营这几个月打探的消息上看,至少有三十股贼匪蜂起于黔北各地。
邹宸保、穆二同、穆玉朋,陈八十、侯廷魁、杨二喜、杨二同、杨凤骄、梁大同、梁三同、曾幺四、梁发财、余麻三、张钵钵、陈蛮蛮、赵帽顶、朱二同、白大满、白小满、曾喜、梁德泮……全在占山为王!
韩秀峰站在羊角大营帅帐中,看着标记各势利和旗号的大幅舆图,跟道光十八年进士,曾做过户部主事、郎中,以京察一等出任重庆知府,并且一到任便赶到川黔边境来巡视的费嘉树道:“这些贼匪中最具威胁的是绥阳的赵帽顶,他纠集上千乱民以枧坝为老巢,活跃在绥阳、桐梓、正安三县交界的崇山峻岭中,以黄色‘三义团’为旗号,所以对面的官军和百姓都称其为黄号军。”
“志行老弟,这么大事遵义知府朱右曾知道吗?”
“朱右曾怎会不知道,可知道又能怎样?”
韩秀峰反问一句,无奈地说:“前些天,遵义县的道光丙午科乡试举人,两年前大挑上主事,被分发去礼部学习行走,后又回到遵义老家的蹇谔,曾率团练去松坎买了盐和粮。据说杨漋喜率部围攻遵义时,要不是这个蹇谔散尽家财办团练,以城东石盘头为要隘,屡次率团勇出奇兵袭扰贼匪。遵义城能否守住都两说。总之,遵义府本就没几个兵,驻守遵义的参将祥福又是个草包,他们现而今能守住府城和周边几个场镇就不错了,哪有余力去围剿。
“蹇谔,这名字有点意思,不怕老弟笑话,这个姓我还是头一次听说。”费嘉树沉吟道。
“据说是前朝尚书忠定公義之后,他爹曾做过务川县学教谕。”韩秀峰笑了笑,接着道:“再就是桐梓的邹宸保,据探报他纠集了近千贼匪,也在蠢蠢欲动。只是不晓得他的目标是遵义还是桐梓。”
“怎就乱成这样了!”
“归纳起来有三,一是受杨漋喜等白莲教余孽蛊惑,二是连年征粮加耗这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三是官府剿匪不力,他们见官军也不过如此,所以胆子是越来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