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朝恩急忙道:“陛下息怒,朝中还是有许多文武朝臣心向陛下,陛下才是真正的大唐正统,顾青不过是擅权奸佞,迟早不得人心。”</p>
李亨冷冷道:“永王府的命案是怎么回事?是否构陷?”</p>
“此案倒是确有发生,那个难民的尸首还停在京兆府的殓房,仵作已开膛验过,确实是被人所害,但究竟是不是与永王府管事有牵连,尚无定论。”</p>
“没有定论的事,凭什么将罪责定在永王身上?分明是顾青的阴谋,他要对皇室宗亲下手了!”</p>
李亨脸色铁青,咬着牙道:“鱼朝恩,传朕旨意,此案可疑之处甚多,三司不可妄下定论,难民之死不可将嫌疑定在永王府,宜在城外难民营中另寻线索。”</p>
鱼朝恩急忙应了。</p>
鱼朝恩告退后,李泌悄然入殿。</p>
来不及行臣礼,李泌凑近了李亨,轻声道:“陛下,新任陇右节度使仆固怀恩已奉旨率精兵三万开拔赴京勤王,大军如今已到陇州。”</p>
李亨大喜:“仆固怀恩不愧是板荡忠臣,朕必重重封赏他。”</p>
顿了顿,李亨又道:“其他几个藩镇节度使呢?”</p>
李泌轻声道:“河西节度使曲环也率兵开拔了,但河西军行军不快,至今仍只到兰州,曲环似有踌躇观望之意,战意不坚。北庭节度使李珙率兵两万开拔,由于路途甚远,至今仍未入玉门关,至于剑南道节度使鲜于仲通……剑南道蜀军仍按兵不动,鲜于仲通对勤王密旨置若罔闻,此人显然已投了顾青。”</p>
李亨咬牙道:“逆臣!太上皇当初就不该将剑南道节度使授予鲜于仲通这老匹夫,鲜于仲通是杨国忠所荐,蛇鼠一窝怎可信?”</p>
迟疑片刻,李亨忽然问道:“高仙芝如今在何处?”</p>
“当初潼关失守,导致长安被叛军所占之后,高仙芝便被太上皇罢免了一切官职,如今人在长安,赋闲在家。”</p>
李亨道:“重新启用高仙芝,还有他的副将封常清,传旨,罢鲜于仲通剑南道节度使之职,改任武部尚书,着封武陵县侯,食邑三百户,赐十万金,剑南道节度使由高仙芝继任,封常清为副使,令鲜于仲通速速交接事宜,赴京上任。”</p>
李泌领旨。</p>
李亨压低了声音,道:“密旨告诉高仙芝,火速入蜀上任,马上调拨剑南道所有兵马赴京勤王,一定要快!”</p>
…………</p>
刑部,大理寺,御史台三司接到李亨的旨意,言明不可构陷皇室宗亲,难民命案的嫌疑宜当锁定在城外难民营。</p>
旨意的内容含糊不清,但三司官员皆是久经朝堂风浪的老油条,一眼就明白了李亨的意思,这分明是要包庇永王,意图让永王脱罪。</p>
顾郡王已下了谕令,三司可着差役搜查永王府,摆明了要把永王拖下水。天子下旨,却要让永王脱罪。</p>
两道谕令互相矛盾,且针锋相对。</p>
三司的官员们顿时为难了。</p>
平日里,三个官署的首官接触甚少,因为这桩麻烦的命案,三司首官难得地聚在一起,大家都在看着手里的圣旨,然后面面相觑,苦笑不已。</p>
神仙打架,殃及池鱼。</p>
表面上是一桩命案,其实根本是在逼他们选边站。</p>
“遵圣旨,还是遵顾郡王的谕令?各位,今日总要拿个章程出来呀。”刑部尚书李岘捋须缓缓道。</p>
大理寺卿和御史中丞阖目养神,对李岘的话仿佛没听到一般。</p>
李岘脸色阴沉,暗暗骂了句老匹夫,于是索性也阖目养神,睡着了似的不言不动。</p>
大家都耗着吧,最后看谁倒霉。</p>
大堂外,忽然传来一声大喝。</p>
“顾郡王到——”</p>
三人一惊,急忙下意识站了起来,忙不迭地整理衣冠。</p>
刚整理完毕,顾青已进了刑部大堂,见大堂内三法司的首官都在,顾青不由乐了:“阳光明媚,奸臣开会?”</p>
三人再次一惊,李岘惶恐地道:“顾郡王莫开玩笑,我等心向朝廷,为社稷鞠躬尽瘁,怎会是奸臣?”</p>
“哎呀,开个玩笑,奸不奸臣的,剖开肚子才看得见心是红是黑……”顾青顺势找了个位置坐下,道:“难民命案如何处置,三位都在,我倒想问个清楚,简单的一桩案子拖了三五日了,很难办吗?城外的难民越聚越多,眼看要闹出事了,你们却还不慌不忙,说你们是奸臣难道说错了?”</p>
顾青说话很不客气,而且语气有些匆忙,显然很急躁了。</p>
李岘苦笑道:“郡王见谅,非下官等不为,而是……而是陛下刚才突然下了旨。”</p>
“什么旨?”</p>
李岘默默将李亨的圣旨递过来。</p>
顾青展开随便看了一眼,突然冷笑两声:“数万难民眼看已压不住了,还要为永王脱罪?闹出大事了谁承担?”</p>
目光从圣旨上移开,顾青环视三人,缓缓道:“难民若变成反贼,尔等三人首当其冲,无论是我,还是天子,为了弹压众怒,都会拿三位开刀,用你们的头颅来安抚难民,你们为官多年,难道还不明白其中道理?亏你们还悠闲地聚在一起,半天商议不出名堂,你们没看见自己的头顶已有钢刀高悬了吗?”</p>
三人一惊,仔细一想,顿觉顾青的话非常有道理,确实是如此,一旦城外难民被煽动起来成了反贼,朝廷若欲安抚,首先拿来开刀的岂不正是他们这三位办案不力的官员?</p>
于是三人顿时被吓出了一身冷汗。</p>
原以为事不关己,他们要面对的仅仅只是站队的问题,没想到他们不知不觉中已成了预备的炮灰,随时有被斩首的风险。</p>
李岘当即朝顾青长揖一礼,诚挚地道:“多谢顾郡王殿下提醒,下官差点犯了大错,只是天子圣旨在此,我等……”</p>
顾青将手中的圣旨随意地卷成一团,朝大堂外一扔,大声道:“韩介!”</p>
韩介应声朝前两步抱拳。</p>
顾青淡淡地道:“将这道圣旨送进太极宫,就说是我封还的,不依法度,是为乱命,乱命不可遵。”</p>
三位首官目瞪口呆,手脚一阵冰凉。</p>
权臣的气焰,今日终于亲眼见识了。</p>
顾青站起身,道:“好了,天子的圣旨已被封还,三位马上行动,永王府藏污纳垢,必须一查到底,给城外难民一个交代,傍晚之时我要看到结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