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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林黛玉直到四更将阑,方渐渐的睡去,暂且无话。如今且说凤姐儿这里邢夫人突然来见她,凤姐不知何事,忙另穿戴了一番,让请过来。

邢夫人进屋后,忙叫凤姐将房内人遣出,悄向凤姐儿道:“来你这不为别事,只是有一件趣事,和你打听打听。大观园里老太太的贴身丫鬟要被二太太讨去给贾政做了小的了,你可知道。”

凤姐儿听了,忙道:“这怎么可能?老太太离了鸳鸯,饭也吃不下去的,那里就舍得了?况且平日说起闲话来,老太太常说咱们老爷如今上了年纪,作什么左一个小老婆右一个小老婆放在屋里,没的耽误了人家。

如今怎么会给二老爷屋里放人啊,也不是年轻的时候需要把持儿子的日子了。

二老爷放着身子不保养,官儿也作不好,成日的青客门人的闲晃。怎么还往屋里里放人啊,如今兄弟、侄儿、儿子、孙子一大群,还这么闹这么一处,到底是干嘛啊?”

邢夫人见凤姐也不知道,冷笑道:“还能干嘛,听说而老爷在任上纳了当地豪绅人家的姑娘,二太太坐不住了,也要选个王家姑娘给送去,可惜王子腾不干,王夫人就攒动起老太太了。总归不能把那岁数大了的周姨娘送去吧,也更不能把那都生了两个的赵姨娘弄去吧。

攒动老太太一个是为了老太太哪些贴己私房,在一个是一个院子两个女主子,家里也没个正经的爷们了,难免起龌龊啊。

大家子三房四妾的也多,咱们守规矩使不得,哪贾政还使不得了?你看着吧,就是老太太心爱的丫头,这么胡子苍白了又作了官的一个大儿子,要了作房里人,也未必好驳回的。到时候有的热闹。”

凤姐儿知道邢夫人家中如同透明人一样,只知承顺贾赦马首是瞻,次则性子也不争,家下一应大小事务俱由贾赦摆布。凡出入银钱事务,也不强求,贾赦贾琏手里漏一点就够她发达的了,

迎春这个名义上的女儿,也是出挑的,依靠的上,家中子侄也前程似锦,日子过得舒心顺遂,哪有时间搭理王熙凤啊,两人也不是什么正经的婆媳。

如今又听邢夫人如此的话,便知她这是在替贾赦传话,告诉王熙凤别老把持着贾琏,贾政那么大岁数了都能有小老婆,贾琏如此年轻,自然该多子多福,不能因为王熙凤给贾家生儿育女了,就不让贾琏纳妾,还把自家的陪房丫鬟弄死了,连忙陪笑说道:“太太这话说的极是。我能活了多大,知道什么轻重?别说一个丫头,爷想怎么就怎么滴,我还能说了个不字不是。

琏二爷年轻的时候那个样子,老爷恨得那样,恨不得立刻拿来一下子打死;如今不也爱的不是不是的,心爱的东西就等着我们爷去讨要,就连我也跟着的了不少好处的。

咱们家自然关起门来过咱们的日子,哪院子都叫大观园了,可不就是个给咱们看戏的院子吗?

他们有热闹咱们只管看就是了。”

邢夫人见她这般说,暗叹自己这媳妇是个明白事的,知道自己说什么便又喜欢起来,又告诉她道:‘老爷的话的意思我也带到了,可是咱么总归是女人,女人的日子该怎么过就怎么过,你们爷不管,天王老子来了也没道理插手的,你自在过你的日子就好。’

凤姐儿笑道:“到底是太太有智谋,我自然明白,这孩子不论多大了,早父母眼里都是个娃,总归要操心的,尤其是我家的那个巧儿,自打做了她的娘,我才知道这父母恩啊。”

邢夫人笑道:“正是这个话了。行了,你身子重,也好好歇歇吧,我去看看我那姑娘迎春去。”

王熙凤笑道:“方才临来,舅母那边送了两笼子鹌鹑,我吩咐他们炸了,原要赶太太晚饭上送过来的。如此太太一并带去给迎春妹妹吧。”

邢夫人听了,便命人来拿了东西。凤姐忙着送了一回,这事也就过去了。

婆媳二人闲话,却不知道那大观园里已经闹了起来。这鸳鸯也是知道了王夫人讨她的事,只是这事还没定,鸳鸯一时也拿不定注意,这日正在院子里游荡,不想遇见袭人,袭人见四处无人,笑道:“新姨娘来了!”

鸳鸯听了,便红了脸,说道:“怪道你们串通一气来算计我!等着我和你主子闹去就是了。”

袭人听了,哪敢让她去找宝玉,大家彼此什么心思都知道,便拉他到枫树底下,坐在一块石上,与她闲话。

鸳鸯红了脸,向袭人冷笑道:“这是咱们好,比如琥珀、素云、紫鹃、彩霞、玉钏儿、麝月、翠墨,跟了史姑娘去的翠缕,死了的可人金钏和平儿,去了的茜雪,连上你我,这十来个人,从小儿什么话儿不说?什么事儿不作?

这如今因都大了,各自干各自的去了,然我心里仍是照旧,有话有事,并不瞒你们。这话我先放在你心里,且别和人说:你仔细想想,这死了的,去了的,哪一个不是因着往爷身边凑遭了的殃。

别说二老爷要我做小老婆,就是给宝玉做大老婆,我也是不敢的,有命去,没命活啊。”

袭人苦笑,知道他是好心劝戒自己,方欲回答,只听山石背后哈哈的笑道:“好个没脸的丫头,亏你不怕牙碜,还想着做二奶奶了”

二人听了,不免吃了一惊,忙起身向山石背后找寻,不是别人,却是被黛玉留在了大观园里的紫鹃。

紫鹃笑着走了出来问:“来来来,给我讲讲你们的心思,让我也知道知道。”

说着,三人坐在石上。袭人又把方才的话说与紫鹃听,紫鹃自黛玉走后就受冷遇,守着一个黛玉留下的院子过日子,对宝玉屋里的人自是心知肚明,道:“真真这话,论理不该我说,可是细想想,却不是如此吗?

哪金钏是和宝玉调笑,没了脸投井的,茜雪也是想爬床被告发了借故打发的,平儿也是想琏二爷想瞎了心的被弄死了,可人是怎么死的你袭人最清楚。一个个的都想当姨太太,都想往这宝二爷,琏二爷的床上奔,可你们也不看看赵姨娘,周姨娘过的什么日子,你们只当太太吃斋念佛就是菩萨心了,你们也不看看媳妇二奶奶的手段,都是王家的姑娘,咱们这太太就是个好相与的了。

别以为太太讨了你就是好心,你若是能帮太太把老爷的心围住还好,若不然,命好能落个周姨娘的下场,命不好可真就不好说了啊。”

鸳鸯被紫鹃说的一阵唏嘘,袭人却听得紫鹃的冷嘲热讽,对鸳鸯道:“你既不愿意,我教你个法子,不用费事就完了。”

鸳鸯道:“什么法子?你说来我听。”

袭人笑道:“我就和老太太说,叫老太太说把你已经许了宝玉了,老爷也就死了心了。”

鸳鸯又是气,又是臊,又是急,因骂道:“不得好死的!人家有为难的事,拿着你们当正经人,告诉你们,与我排解排解,你们倒替换着取笑儿。你们自以为都有了结果了,将来都是做姨娘的。据我看,天下的事未必都遂心如意的。你们且收着些儿,别忒乐过了头儿!”

袭人这爬了床的自然知道鸳鸯说的是什么,只是说这紫鹃也是做姨娘的,她自是不愿意的,若真是紫鹃做了姨娘,这二奶奶就是林姑娘了,那可不是个好相与的。袭人自是不愿意的,开口就道:“随不随心不知道,可是有些人肯定是不随心了,连主子都弄丢了,也不知道将来和谁随心。”

紫鹃如今也看开了,哪里会收着气,道:“我就一丫鬟命,可没那么大的心,我也不是死契,大不了出去找个老实汉子嫁了过日子去,我一个好姑娘,人家还能亏待了我不成。”

这就等于扣袭人眼珠子了,本欲发话,却突然收了心思,忙陪笑央告紫鹃道:“好姐姐,别多心,咱们从小儿都是亲姊妹一般,不过无人处偶然取个笑儿。你怎么还当真了,今个不是给鸳鸯出主意吗?赞快问问她什么章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