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者说道：“未曾发热，所以下官觉着大有希望。”</p>
武后目视贾平安，“为何？”</p>
贾平安说道：“外伤最怕的便是感染，感染之后伤口会红肿化脓，这是人体在抵御病菌的侵袭，可若是没有外界的帮助，譬如说药材，这只能听天由命。一旦伤口恶化，人往往会高热……没有发热，这便是好迹象。”</p>
他第一次虔诚祈祷。</p>
求诸天神佛护佑这个孩子吧！</p>
众人看到他双手合十，不禁心中微叹。</p>
帝后在太子的身上寄托了许多，贾平安同样如此，他这些年的教导就等着开花结果，可如今太子却人事不省。</p>
医者突然一怔，然后盯着太子的手指头。</p>
众人目光缓缓跟随移动。</p>
太子的手指头动了一下。</p>
“太子！”</p>
“殿下！”</p>
“五郎！”</p>
殿内乱糟糟的。</p>
李弘缓缓睁开眼睛，茫然看着众人。</p>
这一刻他的脑海里一片空白。</p>
我是谁？</p>
我在哪？</p>
接着所有的事儿冲进了脑海里。</p>
我没死？</p>
他看到了扶着王忠良，一脸喜气洋洋的父亲。</p>
他看到了捂着嘴，含泪而笑的母亲。</p>
他看到了大口呼吸的舅舅。</p>
……</p>
李贤再度来到了宫外求见。</p>
内侍带着他进去。</p>
“也不知太子如何了。”</p>
他担忧的道。</p>
内侍叹道：“哎！殿下仁慈，宫中就没有不伤心的。若是寻到了刺客，奴婢恨不能吃他的肉，喝他的血！”</p>
李贤默然。</p>
“殿下醒来了。”</p>
前方传来了一声欢呼。</p>
内侍不禁狂喜，原地蹦起来喊道：“神灵护佑！”</p>
他回身，见李贤呆立原地，就笑道：“大王竟然欢喜如此吗？”</p>
李贤抬头，“是啊！我不胜欢喜！”</p>
……</p>
太子醒来了。</p>
吴奎事多，闻讯把毛笔一抛，“哈哈哈哈！”</p>
皇城内全是欢呼声。</p>
……</p>
王舜正在看书。</p>
不知是心情好，还是书的内容有趣，他的嘴角微微翘起。</p>
“阿郎！”</p>
王舜抬眸，“何事？”</p>
随从进来，“太子醒来了。”</p>
王舜的笑容凝固在脸上，手一松，书本落地。</p>
卢顺珪也得了消息。</p>
“这便是天意，老天要让大唐兴盛下去，哈哈哈哈！”</p>
豪宅中多是低声咒骂，随即有人喊写奏疏去道贺。</p>
民宅中全是欢呼声。</p>
一个仁慈而对外强硬的太子，对于家国来说就是福气。</p>
福气曾差点失去，如今再度归来。</p>
“太子醒来了，可宫中的争斗会如何？”</p>
卫无双有些忧虑。</p>
“宫中来人了，说是明日接兜兜进宫玩耍。”</p>
苏荷有些担忧，“宫中这几日乱糟糟的。”</p>
“宫中有太平，不过还小了些。”</p>
贾平安心情大好。</p>
“至于宫中的争斗，他们斗不起来了。”</p>
太子用自尽的手段来阻拦帝后之间的争斗，这事儿瞒不过多久，外界晚些自然会有各种猜测。</p>
帝后深受震动之余，也无法再斗了，否则……</p>
“舆论会哗然。”</p>
道德是律法的有效补充。当律法对特权阶层不管用时，道德将会筑起另一道防线。</p>
除非你想做纣王，不在乎自己的名声，不在乎天下人人喊打，否则你只能在这道防线之前退却，或是弯腰，悄无声息地走过那条叫做‘苟且’的小道。</p>
强大如先帝在玄武门之变后，也用了半生来弥补那个错失。</p>
太子醒来之后，恢复的速度越来越快。</p>
当太子能起身走动时，帝后召集了重臣们议事。</p>
……</p>
贾平安没去。</p>
他去了曲江池。</p>
此刻的曲江池没几个人，他只看到了三个大约是文人模样的男子一边瑟瑟发抖，一边在吸鼻子作诗。</p>
这不是迂腐，而是中二。</p>
前世他也这般中二过，和几个朋友在河边钓鱼。大冬天的冷的浑身直哆嗦，一条鱼都没钓到。可钓鱼人不能空军，于是几人互相怂恿，下河来了一趟冬泳。</p>
水汽中，他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p>
“青衣！”</p>
魏青衣回头，微微一笑。</p>
“国公。”</p>
“何时回来的？”</p>
这妹纸去了终南山就再无音讯，贾平安还以为她是要出家了。</p>
“回来了数日。”魏青衣回身，继续看着水面。</p>
贾平安走了过去，看着那块水汽氤氲的水面。水面翻滚，仿佛下面有泉眼。</p>
“这阵子乱糟糟的。”</p>
贾平安问道：“你可看到了什么？”</p>
魏青衣幽邃的双眸中多了些波动。</p>
“我看到了从未有过的强盛。”</p>
……</p>
“朕身体不适，顽疾难以治愈。可大唐终究要有人来看着。皇后这些年做的无可挑剔……”</p>
皇帝看了皇后一眼。</p>
“朕的担忧诸卿当知晓。这风疾医官们诊治过，孙先生诊治过，都无法痊愈，朕知晓天意难测，朕一人安危自然无碍，可朕却担心朕有一日骤然而去，朝局动荡。”</p>
——朕若是去了，你们扛不住！</p>
被轻视的宰相们不吭声。</p>
有人看了武后一眼。</p>
武后神色平静的就像是一个无欲无求的妇人。</p>
“有鉴于此，朕准备以后如此，若是朕身体还好，便亲自主持朝政……”</p>
宰相们点头。</p>
这是应有之意。</p>
但若是身体不适时……监国是谁？</p>
定下之后，这个名分就难变了。</p>
皇帝再看了皇后一眼，“若是朕身体不适时……太子监国。”</p>
……</p>
贾平安回到了家中。</p>
“让曹二弄一碟子香肠腊肉，再来一壶酒，送到书房。”</p>
贾平安去了书房。</p>
“阿耶，我和你一起吃。”</p>
兜兜馋了。</p>
“你晚些还得进宫，回来再吃。”</p>
贾平安进了书房，随即关门。</p>
一杯酒喝下去，他突然笑了起来。</p>
“女帝其实也好，可这个时代终究无法容忍女子如此。”</p>
“阿姐若是不肯退，必然会引发长久冲突，那一幕幕惨剧……”</p>
“不该发生！”</p>
贾平安吃了一片香肠，美滋滋。</p>
阿姐主政多年，就像是做了一任皇帝，如此也该够了吧。</p>
大外甥这次也算是因祸得福，堪称是稳如泰山。</p>
“郎君，邵鹏来了。”</p>
邵鹏来了，面色严峻。</p>
“朝中弹劾皇后的人突然发作了。”</p>
“弹劾什么？”</p>
贾平安放下筷子。</p>
邵鹏说道：“弹劾皇后狼子野心，想专权，还有人弹劾皇后在朝中培植党羽……”</p>
这是算总账！</p>
历史上阿姐退位后，后任者一个接一个登台唱戏，每一人上来都会来一次大清洗，朝中因此人人自危，朝局混乱不堪。</p>
在那数年里，那些帝王的表演堪称是令人作呕。</p>
这便是清算。</p>
贾平安擦擦嘴，“拿刀来！”</p>
……</p>
“武氏本是寒门女子，侥幸得了陛下看重却不知分寸，野心勃勃，跋扈……”</p>
在大部分人的眼中，太子监国就是皇帝胜利的宣言。</p>
这数年的帝后暗战结束了，胜利后的皇帝不会手软，就如同他当年废掉王皇后一样，武氏也逃不过清算。</p>
于是助力就来了。</p>
奏疏纷纷飞进了宫中。</p>
宫门外也多了不少臣子在等待。</p>
大战结束，会有许多果子，这些人就准备爬上皇帝的大车，吃一波果子。</p>
而投名状就是弹劾皇后。</p>
“皇后此次坐不稳了。”</p>
“陛下获胜，岂能容忍一个老对头坐在后位之上？”</p>
“废后是必然！”</p>
“到了此时此刻，她的那些党羽早已散去，谁还愿意为她说话？”</p>
一人出现在前方。</p>
他腰间戴着横刀，目光平静的看着宫门。</p>
“贾平安！”</p>
一人一刀，缓缓而来。</p>
……</p>
晚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