仆役低头。</p>
“大兄！”</p>
外面来了一人，崔景笑道：“五郎为何从长安回来了？”</p>
来人正是崔晨。</p>
他面色微冷，“老夫是跟着贾平安到了清河，大兄可知此子来此何意？竟是为了王氏打死隐户之事……”</p>
崔景微微眯眼，“为一个隐户之死……不至于。那隐户为何而死？”</p>
崔晨说道：“那冯五鼓噪移民安西，被王氏打死。”</p>
崔景把书缓缓合上，沉吟良久。</p>
崔晨这一路赶得急，此刻又饿又渴，“去给老夫弄茶水来，再弄一张胡饼。”</p>
崔景突然叹息，“哎！山雨欲来啊！”</p>
崔晨点头，“老夫怀疑他他想借此对付崔氏。”</p>
崔景眸色微凝，“你小看了他。一个隐户之死不是大事，犯不着贾平安下来。他来此唯有一种可能……那便是借此清理。”</p>
“清理……”崔晨冷笑，“难道他还敢清理隐户？”</p>
崔景说道：“他为何不敢？”</p>
崔晨淡淡的道：“他若是敢清理隐户，就会成为天下人之敌。”</p>
隐户不只是士族有，权贵高官，地方豪族，谁家没隐户？</p>
但凡触动了这个，就是触动了上等人的核心利益。</p>
“他想寻死吗？”</p>
“他大概是想死。”</p>
……</p>
一个大汉出现在了清河县廨外面，“放人。”</p>
“你是……”</p>
刘冬青问道。</p>
“刑部郎中李敬业！”</p>
未来的英国公来了。</p>
刘冬青苦笑，“李郎中不知，那二人痛殴了当地百姓……”</p>
王氏的人来了，盯着李敬业，有人问道：“此人是谁？为何刘明府这般恭谨？”</p>
“说是什么李郎中。”</p>
李敬业冷笑，“什么狗屁的百姓，不就是豪奴吗？放人，他们有事来寻耶耶！”</p>
王氏一个豪奴过来骂道：“贱狗奴，耶耶……”</p>
啪！</p>
只是一巴掌，豪奴就扑倒在地，再无声息。</p>
刘冬青：“……”</p>
“放……放人！”</p>
包东和雷洪出来时，见地上躺着个人，李敬业一脸不耐烦的模样，就知晓这位爷发飙了。</p>
“这位是刑部郎中。”</p>
王氏豪奴们没敢动手，随即回去禀告。</p>
王冀不在家。</p>
他去了崔氏。</p>
“贾平安来了，说是要查阻拦百姓移民之事。”</p>
王冀并未慌张。</p>
崔景没见他，是崔晨出面接待。</p>
“移民？王氏自家处置好此事。”崔晨很冷情，“另外，收敛些……”</p>
王冀不解，“崔氏在此，贾平安难道还敢动手？”</p>
这个蠢货！</p>
地方豪族为何跋扈的没边了？因为他们在地方就是土霸王，却不知长安的变化。</p>
“谨慎些！”</p>
崔晨自然不能弱自家威风。</p>
“如此老夫就盯着些。”</p>
王冀回到了家中，得知那两个外乡人被刑部的人带走后，就冷笑道：“贾平安跋扈。”</p>
什么叫做土皇帝。</p>
这就是土皇帝！</p>
长期的跋扈生活让他们觉着自己就是神灵，能俯瞰世间。你要说贾平安是个名将，王冀会说清河县是耶耶的地盘，是龙盘着，是虎趴着。</p>
崔景却在琢磨贾平安。</p>
“他会如何做？隐户被打死，王氏丢一个人出来顶罪即可。”</p>
……</p>
“王氏的人跋扈，竟想当场弄死赵氏，我二人看不过去，这才出面。”</p>
包东有些羞愧。</p>
雷洪说道：“我二人误了大事……”</p>
他们觉得会被呵斥处罚，也做好了准备。</p>
贾平安说道：“人命就是最大的事。”</p>
包东大喜，“国公，如今那赵氏被关在了清河县，每日都听到惨叫……”</p>
“县里放了王氏的人进去虐打赵氏。”</p>
贾平安对这个门清。</p>
“律法只是为下等人而设，赵氏杀了王氏的人，自然逃不脱虐杀的结局。”</p>
“这个案子麻烦。”随行的官员说道：“赵氏杀人证据确凿，连带着冯五被杀都少了些同情心。王氏能丢个人出来顶罪。国公，这些豪族有这等手段……用钱粮来鼓动豪奴顶罪，一人倒霉换来全家的好日子，这等事有的是人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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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牺牲他一个，幸福全家人。”</p>
后世这等事儿也屡见不鲜。</p>
“他们大概以为我一到清河就会冲进王家大打出手……”</p>
李弘进来了，说道：“舅舅你以前这等事做多了。”</p>
“胡说！”</p>
贾平安正色道：“我那是义愤填膺，忍无可忍。”</p>
李弘坐下，“刚才侍卫来报，外面有人盯着。”</p>
“先不管。”</p>
贾平安起身，“寻了敬业来。”</p>
……</p>
驻地的街口外，此刻数人散开，懒洋洋的或是蹲着，或是散步。</p>
“出来了。”</p>
贾平安带着十余人出来了。</p>
“跟着。”</p>
贾平安等人去了县廨。</p>
“见过国公。”</p>
刘冬青带人出来迎接。</p>
“清河是个好地方。”</p>
贾平安一边往里走，一边随口赞美。</p>
但刘冬青却不敢接茬。</p>
“此处人杰地灵，听闻还出过神仙？”</p>
刘冬青不敢不回答，“好似有。”</p>
“那就对了。”贾平安笑了笑，“我听闻那神仙姓崔。”</p>
刘冬青汗流浃背。</p>
这是在冲着崔氏喝骂呢！</p>
进了大堂，贾平安也不啰嗦，“听闻清河有隐户被杀，他的妻子为夫报仇，可有此事？”</p>
为夫报仇……这个味道不对啊！</p>
堂下的官吏至少半数变色。</p>
李弘就装作是随行小吏，此刻冷眼旁观，心中不禁一冷。</p>
这些官吏是大唐的还是崔氏的？</p>
地方小吏都是本土人，本土人自然要遵循本土的规矩。</p>
譬如说崔氏是贝州的土皇帝，他们自然要俯首帖耳。</p>
刘冬青苦笑，“此事……使君那边过问了。”</p>
这锅甩的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p>
贝州治所就在清河县，刺史府就在不远处。</p>
但从贾平安到了清河开始，刺史府却没有动静。</p>
好歹要打个招呼吧？</p>
可贝州刺史梅永仁却仿佛是聋了，什么反应都没有。</p>
“我奉命来处置此事，如此，把赵氏提来，我来审案。”</p>
赵氏被提上来了。</p>
两个小吏手一松，赵氏惨嚎一声，就扑倒在地上。</p>
贾平安神色平静，“看看。”</p>
雷洪上前一番询问，抬头道：“国公，赵氏被打断了腿。”</p>
此刻的赵氏那张脸已经看不出人形来，惨叫声沙哑，恍如兽类。</p>
“谁干的？”</p>
贾平安问的很平静。</p>
下面的官吏鸦雀无声。</p>
贾平安看向刘冬青，“谁干的？”</p>
刘冬青强笑道：“是拷问……”</p>
呯！</p>
案卷和刘冬青的脸亲密碰撞，贾平安骂道：“拷尼玛！”</p>
他起身说道：“赵氏杀人确凿，拷问什么？拷问她为何杀人？刘冬青，你在羞辱贾某的智慧吗？”</p>
刘冬青抬头，见贾平安眼中多了杀机，刚想说话，赵氏止住惨嚎，喊道：“是王氏的人……”</p>
贾平安深吸一口气，“王氏的人为何能自由进出牢狱？为何能在牢狱中动私刑？”</p>
没人回答。</p>
“土皇帝啊！”</p>
贾平安冷笑，“谁放的人？”</p>
下面一个官员出来，浑身颤栗。</p>
“拿下！”</p>
随行的百骑冲上去，一脚踹倒，随即上绳子。</p>
“狱卒全数拿下！”</p>
随行的人接管了清河县牢狱。</p>
“给她诊治。”</p>
随行的医者出手为赵氏正骨。</p>
“多谢……”</p>
赵氏躺在地上，泪如涌泉。</p>
“奴是隐户……奴是牲畜，可他们却打死了奴的夫君……牲畜他们不会打死，只因牲畜会干活，可奴的夫君也干活，他们却……”</p>
隐户不如狗！</p>
这便是这个世界的社会现状。</p>
隐户和逃户有区别，逃户是百姓自发逃亡，从此失去了他们的踪迹，也无法收税。而隐户却不同，隐户多指上等人家中的农户。</p>
隐户实则就是奴仆，甚至地位比奴仆还低。</p>
贾平安仰头看着虚空，突然说道……</p>
“这该死的世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