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城的日子云淡风轻，家中经常一两个月都没有客人。</p>
所以她依旧不知此事。</p>
直至坊里为此欢呼雀跃被仆役听到了，这才传话进来。</p>
“公主，大捷。”</p>
新城只是哦了一声。</p>
“公主，我去打探消息。”</p>
黄淑兴奋的冲了出去。</p>
新城走出了房间，看着院子角落里的那棵树。</p>
几年前的嫩枝，此刻已经渐渐粗壮。</p>
天空碧蓝，新城仰望着。</p>
……</p>
卢顺珪在有滋有味的喝茶，崔晨在不安的和卢顺载等人说着自己的担忧。</p>
“吐蕃一去，大唐周边便安稳了。皇帝的威望会更高……”</p>
王晟郁郁不安，“他的威望高，就会挟势出手……他一直想压制士族，如今机会来了。”</p>
卢顺载说道：“吐蕃可还有反击的余地？”</p>
崔晨摇头，“老夫打听过，此战吐蕃堪称是精锐尽出，本想一战打垮大唐，谁知晓禄东赞徒有虚名，面对贾平安竟然大败，最终仅以身免。据闻沙场上尸骸堆积如山，当地的土都变成了红色。”</p>
王晟说道：“据闻俘虏了十余万吐蕃精锐。若非吐蕃处于高地，怕是接下来要亡了。”</p>
气氛有些愁云惨淡。</p>
卢顺珪放下茶杯，惬意的道：“看你等的模样，莫非是吐蕃人？”</p>
卢顺载老脸一红，“二兄，老夫堂堂汉儿……”</p>
卢顺珪淡淡的道：“听闻吐蕃大败，汉儿为何不喜？”</p>
三人的脸都微青。</p>
是啊！</p>
为何不喜？</p>
卢顺珪说道，“士族要走向何方？老夫当年一番话让自己变成了过街老鼠。但老夫今日依旧想问问，士族要走向何方？”</p>
三人默然。</p>
卢顺珪笑道：“家与国，国与家，士族当年经历过国家破败，于是筑坞堡而居，竟能在凶残的异族手中安然无恙，于是就觉着自己便是国家。一姓便是一国，诸多士族联手便是诸国……诸国联手对着皇族李氏，自然会看不起他们。”</p>
“二兄！”</p>
卢顺载低声道：“别忘了当年。”</p>
卢顺珪神思恍惚了一下，“当年啊！”</p>
他就坐在那里喝着茶水，神色恍惚。</p>
良久抬眸，室内已经没人了。</p>
“走了？”</p>
“也好！”</p>
……</p>
大捷的消息让许多人欢喜，也有人暗自愤怒。</p>
而异族的反应最为直接，近几日西市的异族商人们都在热情洋溢的高呼陛下万岁，刚到西市的异族商人刚学会的大唐话就是万胜。</p>
“万胜！”</p>
高鼻梁的异族商人冲着顾客喊道。</p>
“我为大唐感到高兴。”</p>
“若是可以，我希望能拥有大唐户籍。”</p>
……</p>
年底户部很忙碌，一忙碌窦德玄的脾气就炸裂。</p>
“相公。”</p>
有人来禀告，“最近不少异族人想入大唐的户籍……”</p>
窦德玄板着脸，“按规矩来，别开口子。”</p>
来人堆笑道：“那些都是有钱人呢！”</p>
窦德玄不耐烦的道：“有钱人又如何？华夷之别懂不懂？”</p>
……</p>
年底时，长安文化界风行一件事儿。</p>
“何为华夷？”</p>
讲台上，先生在口沫横飞。</p>
“何为华？孔颖达说过，中国有礼仪之大，故称夏。有服章之美，谓之华。华夏说的是族群，更是礼仪。外夷率兽食人，见利忘义。</p>
夫戎狄者，四方之异气也。蹲夷踞肆，与鸟兽无刖。若杂居中国，则错乱天气，污辱善人，是以圣王之制，羁縻不绝而已，不以伤害中国也。”</p>
这是后汉书里的内容。</p>
先生说的颇为兴奋，那种骄傲的自信人人都感受到了。</p>
我为自己的华夏而骄傲！</p>
“但我新学一脉认为，何为夷？想进了华夏来，却不肯认同华夏文化的人，这便是夷。”</p>
你既想做华夏人，却又不肯认同华夏的文化，这便是夷。</p>
“认同了华夏，认同了华夏的文化，这便是华夏人。”</p>
学生们在听着，下课后开始辩论。</p>
“贾昱，你觉着何为夷？”</p>
商亭问道。</p>
贾昱摇头，“我不说这个。”</p>
原先在家时，阿耶经常给他说些杂七杂八的观点，其中就有华夷的内容。</p>
但阿耶说的内容他不准备转述，否则容易引发事儿。</p>
商亭不满的道：“为何不能说？”</p>
“说了得罪人。”</p>
贾平安的观点在贾昱看来和目前的主流观点有些差异，而且……还有许多闻所未闻的看法。</p>
不能说啊！</p>
阿耶说五十年后兴许能说出去。</p>
或是大唐一览众山小后再说出去。</p>
一个学生说道：“不知先生如何看这个。”</p>
华夷之别方面的教材是韩玮等人组织专家编撰的，当初请贾平安过目，他看了一眼，说是很好。</p>
但好像有些敷衍啊！</p>
商亭说道：“先生定然会赞同吧。”</p>
那个学生说道：“难说。别忘了，先生筑的京观埋了数十万敌人。”</p>
“如今大唐纵横无敌，就该宽松些。”</p>
有人自信的道：“我大唐就该有海纳百川的势头。”</p>
贾昱看着窗外。</p>
细雨稀稀拉拉的下着。</p>
这是冬天，但春天不远了。</p>
……</p>
贾平安比原定计划晚了半月才到了长安。</p>
“改元了。”</p>
李敬业活蹦乱跳的跑去问了，“说是改元乾封。”</p>
“麟德才两年，这般急匆匆改元作甚？”</p>
贾平安觉得频繁改元就是个毛病！</p>
一个年号延续下去不好吗？</p>
后人研究史书，甚至此刻的人说事儿都很简洁：永徽多少年我如何如何。而现在你还得先分清楚当时的年号。</p>
累不累啊！</p>
贾平安满腹牢骚，回头见到李敬业一脸兴奋，就怒道：“高兴什么？”</p>
“平康坊，耶耶来了。”</p>
李敬业兴奋的脸都红了。</p>
后面，一长溜俘虏正畏惧的看着雄伟的长安城。</p>
这是献俘用的。</p>
贾平安回来了。</p>
就在乾封元年的暮春。</p>
太子率先到了城外们，那些将士齐刷刷的行礼。</p>
“见过殿下！”</p>
大唐的皇储终于去沙场历练了一番，这让军方颇为兴奋。</p>
李弘策马进了长安城。</p>
暮春时节该出游喝酒，所以长安城中不少游手好闲之辈正在溜达。</p>
“是太子回来了。”</p>
西征大军回来了。</p>
李弘一溜烟到了大明宫外。</p>
“殿下，奴婢这便去禀告，殿下，殿下！”</p>
太子远来应当等着通禀啊！</p>
可李弘哪里会搭理他们这个。</p>
帝后已经得了西征将士归来的消息，此刻正在等待。</p>
“也不知五郎到了何处。”</p>
李治负手在殿内踱步，“这孩子总是这般不让人放心，下次还是朕去亲征为好……”</p>
武后笑道：“陛下亲征去打谁呢？”</p>
是啊！</p>
对手都没了。</p>
朕去打谁呢？</p>
李治有些惆怅。</p>
“呜呜……”</p>
卧在一边的寻寻突然起身盯着殿外，先是呆了呆，接着便冲了出去。</p>
“这尾巴摇的……可是太平来了？”</p>
李治笑着问道。</p>
太平现在能跑了，宫中总是能看到她放飞自我的身影。</p>
这等岁数的孩子连狗都嫌，所以武后说道：“怕不是太平。”</p>
李治一想也是，不禁笑了，“太平如今在宫中四处祸害，连寻寻都避之不及。”</p>
帝后莞尔。</p>
连王忠良的心情都松快了许多。</p>
“汪汪汪！”</p>
寻寻叫唤了几声，却不是咆哮。</p>
接着它侧身，尾巴依旧摇着。这是欢迎的架势。</p>
一个人就这么冲了进来。</p>
“阿耶，阿娘！”</p>
“五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