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史那波尔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机会。</p>
他奋力冲了出去。</p>
他一马当先！</p>
“跟着我！”</p>
在这个时代，每一个让麾下心悦诚服的首领都能身先士卒。</p>
但突厥却许久都没出过这等人物了。</p>
最近的首领是阿史那贺鲁，此人被大唐打怕了，每次都离得远远的，前锋溃败的消息传来他就遁逃。</p>
可今日阿史那波尔冲在了最前方。</p>
无数突厥人眼含热泪。</p>
他们看到了突厥再度崛起的希望！</p>
“杀啊！”</p>
长刀高高举起，只需冲上去，就能宰割那些看着没有丝毫慌乱的唐军步卒。</p>
马蹄声骤然从后方传来。</p>
这个马蹄声就像是催命的鼓声，让突厥人纷纷回头。</p>
这一回头就呆滞住了。</p>
一面裴字大旗下，裴行俭举着马槊高呼。</p>
身后一千唐军骑兵正高举长矛或是马槊跟着欢呼。</p>
“万胜！”</p>
阿史那波尔面色剧变，“是裴行俭！他不是去偷袭吐蕃人的大营了吗？”</p>
大战前贾平安当众点将，令裴行俭率一千骑去偷袭敌军大营。</p>
……</p>
吐蕃大营中，万余全副武装的步卒藏在帐篷里，气氛不对。</p>
“不是说唐军会来偷袭吗？人呢？”</p>
外面做样子的数千步卒也在懵逼中。</p>
“人呢？”</p>
……</p>
中军，贾平安淡淡的道：“这是给禄东赞的惊喜。”</p>
李弘问道：“不该是给阿史那波尔的惊喜吗？”</p>
贾平安目光投向了前方，平静的道：“他不配！”</p>
……</p>
“唐军的骑兵！”</p>
禄东赞面色剧变。</p>
“他果然洞悉了阿史那波尔的动向。”布金不敢置信，“那他为何不在战前剿灭了弓月部？”</p>
禄东赞说道：“若是战前绞杀了弓月部，唐军随行的五万仆从军将会心中不安，战时这便是绝大的漏洞。另外，他这是将计就计，让我以为此战将会以两面夹击来结束。于是我才早早投入了三千重骑，更是全军突击……”</p>
“大相，弓月部完了！”</p>
弓月部本就被两轮霰弹打的魂飞魄散，只是为了突厥再度崛起的一口气在支撑着他们。</p>
当看到裴行俭率领骑兵出现时，那种自己所有的小动作都在贾平安眼中的绝望感觉油然而生，继而军无战心，将无斗志。</p>
“挡住！”</p>
阿史那波尔披头散发的在呼喊着。</p>
裴行俭的武力值在诸将中只是中下等，他指着阿史那波尔喊道：“斩杀此人！”</p>
此刻弓月部的突厥人正在四散奔逃，可这里是疏勒城，他们无处获取补给，想一路逃到碎叶以北去绝无可能。未来他们不是饿死在半路，就是被安西都护府的游骑擒获弄死。</p>
反叛大唐的人不会有生路！</p>
阿史那波尔左冲右突，他绝望的喊道：“贾平安，你不得好死！”</p>
贾平安早就发现了他的谋划，可却不动声色，甚至在大战前还挨着拍了每个将领的肩膀，包括他在内，那眼神是如此的温和。</p>
那时的贾平安定然在心中冷笑吧？</p>
阿史那波尔喊道：“我不服！”</p>
刀光闪过，一个骑兵拎着头颅狂喊：“万胜！”</p>
“万胜！”</p>
欢呼声传到了中军。</p>
贾平安微笑道：“告诉裴行俭，人头悬于大旗之上，以为后来者诫！”</p>
一骑飞也似的去传令。</p>
阿史那波尔的人头悬于旗杆之上，鲜血兀自在往下滴。</p>
中间的战况在胶着。</p>
左翼的危机解除之后，裴行俭带着麾下在左翼待命修整。</p>
李弘回身，那两千从开战以来都没动过的骑兵正在吃干粮。</p>
那些将士沉默的吃着，李弘感受到了一股绝大的力量。</p>
“不可退！”</p>
禄东赞的命令一个接着一个。</p>
“告诉他们，不可后退一步。”</p>
这等时候每后退一步，士气就会跌落一分，此消彼长，唐军的气势就会增长一分。</p>
“领命！”</p>
布金请命，“大相，让我去吧。”</p>
他是禄东赞一手拉上来的，这等知遇之恩布金一直记得，在禄东赞点头后他低声道：“大相，那一千精锐……事不可为就走。”</p>
他上马，战马来回转了一圈。</p>
“大相保重。”</p>
布金拔刀，最后看了禄东赞一眼，喊道：“跟我来！”</p>
他带着最后一批步卒上去了。</p>
这时候实际上吐蕃兵力损失的并不多，按照双方的估算，吐蕃的损失不会超过两万人。</p>
可士气没了，人再多也无用。</p>
这就是许多时候数十万大军突然崩溃的缘故。</p>
禄东赞回头看看仅存的一千骑，欲言又止。</p>
布金带着人冲了过去。</p>
前方，一个血人挥舞着陌刀在努力向前。</p>
他不断喘息着，抬眸时，眼中竟然多了疲惫之色。</p>
一个军士狂奔而来。</p>
“李长史，国公问你……可能坚持？不能就撤换，长枪手待命多时了。”</p>
李敬业深吸一口气，挥刀斩杀一人，身后传令的军士挥刀为他格挡了一枪。</p>
李敬业说道：“告诉兄长，我此生从未后退！”</p>
军士一怔。</p>
随即双目皆红！</p>
李敬业浑身浴血，先前吐蕃人冲着他集火，无数刀枪都被扔了过来。谁也不知道他身上的血有多少是自己的。</p>
李敬业高举陌刀，喊道：“陌刀手……”</p>
无数陌刀高举。</p>
“有进无退！”</p>
陌刀挥舞！</p>
血箭伴随着残肢断臂在飞舞！</p>
李敬业艰难前进一步。</p>
身上有血在流淌，他不知是谁的。</p>
“杀！”</p>
他从未感到过疲惫，可此刻却觉着累了。精气神随着鲜血一起流淌了出来。</p>
这是从身体深处发出的信号。</p>
可一旦进行轮换，敌军就得到了喘息之机，这一场大战就增加了变数。</p>
所以……</p>
“进！”</p>
他再进一步。</p>
一刀从他的腰部掠过。</p>
血花飞溅。</p>
李敬业大吼一声，奋力一刀。</p>
对面的敌人被一刀两断。</p>
后面的敌军愣住了。</p>
竟然没有动作。</p>
李敬业怒目而视，“杀！”</p>
陌刀未动，可那个吐蕃人竟然尖叫了起来，转身就想跑。</p>
“啊！”</p>
此刻的李敬业压根就看不出模样，全身都是血。</p>
更为令人惊惧的是，他的身上到处挂着各种零碎，此刻他的兜鍪上竟然黏着一截肠子。</p>
肠子随着他的动作而摆动着。</p>
“啊！”</p>
那个吐蕃军士的尖叫摧毁了敌军的士气。</p>
李敬业拖着沉重的脚步喊道：“进！”</p>
一步！</p>
“进！”</p>
剩下的七百余陌刀手此刻组成了一条战线，这条战线必须整齐划一，不能给敌军可乘之机。</p>
七百余人齐齐上前一步。</p>
“进！”</p>
陌刀挥舞！</p>
鲜血飙射！</p>
“突击！”</p>
布金在后面喊道。</p>
可大战至此双方的将士早已精疲力竭，此刻都是靠着信念在支撑。</p>
一人崩溃带来的是连锁反应。</p>
接着一人转身逃跑。</p>
“杀了他！”</p>
后面有将领在高喊。</p>
此人当即被斩杀，但第三个人在掉头……</p>
第四人……</p>
“败了！”</p>
李敬业高举陌刀。</p>
那个红色的身影是如此的醒目，贾平安看到了。</p>
“准备突击。”</p>
两千骑兵上马。</p>
长矛和马槊在手。</p>
呛啷！</p>
贾平安拔刀！</p>
横刀前指！</p>
“全军突击！”</p>
大旗摇动。</p>
前方裂开了一条通道。</p>
两千骑兵出击。</p>
大旗摇动。</p>
刘仁愿喊道：“出击！”</p>
高侃高呼：“全军出击！”</p>
裴行俭拿起了马槊，“出击！”</p>
万众欢呼声中，唐军全线出击。</p>
贾平安带着李弘跟在后面，这不是出击，而是让他感受气氛。</p>
贾平安眸子一动，就看到了那个血人。</p>
他身体一颤，下马喊道：“敬业！”</p>
血人杵着陌刀，身体微动。</p>
贾平安狂奔过去。</p>
“敬业！”</p>
所有人都从未见过如此惶然的贾平安。</p>
贾平安冲到了血人的身前。</p>
李敬业勉力睁开眼睛，露出了一个依旧憨憨的笑。</p>
“兄长，我可曾后退半步？”</p>
……</p>
晚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