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就在水边，有人在上游处放酒杯，酒杯一路飘荡过来，停在谁的身侧就是谁喝。</p>
“二兄，该你作诗了。”</p>
这一杯酒却停在了卢顺珪的身边，他笑着饮了，随后抚须，缓缓吟诵了一首诗。</p>
众人轰然叫好。</p>
斜对面有人喊道，“谁在作诗？”</p>
这边回复，“范阳卢氏。”</p>
这是名号！</p>
那边有人起身拱手，却是上官仪。</p>
“此人诗才了得。”卢顺载低声道。</p>
卢顺珪微笑道：“诗赋乃是小道，玩耍罢了。”</p>
王晟说道：“我等士族子弟从小就学做诗赋，及长科举，自然能远超同侪。”</p>
以往各地的州学县学里的先生水平差，而士族子弟从小就有名师教导，更有远超外界的各种资源辅导，于是到了科举时，士族子弟就是碾压般的优势。</p>
所以有人说科举反而给了士族机会。</p>
“上官仪此人油滑，看似皇帝的忠犬，可却不得罪人。”</p>
崔晨不屑的道：“此人难成大器。”</p>
“他已是宰相了，还要如何大器？”</p>
卢顺载看了二兄一眼，“二兄这等大才却只能在……”</p>
“住口！”</p>
卢顺珪喝住了他，然后举杯：“诸位，今日出游，只说闲事。”</p>
众人举杯，把这个话题岔开。</p>
“阿郎。”</p>
王晟的随从来了，“外面有人说户部弄了什么三月三的大减价。”</p>
王晟笑道：“这是想弥补百姓没能采买咱们货物的损失？”</p>
崔晨也笑了，“可如何大减价？难道逼迫商人？哈哈哈哈！”</p>
“那就有热闹看了。”卢顺载说道：“商人定然不愿如此，户部能如何？补贴？朝中补贴钱财让商人大减价，这可是闻所未闻的事，诸位，当以诗赋记之。”</p>
众人轰然大笑。</p>
随即就是饮酒作诗。</p>
卢顺载看到对面的上官仪那边女人不少，就说道：“上官仪倒也会享乐。”</p>
卢顺珪淡淡的道：“世间事如鱼饮水，冷暖自知。”</p>
“东西市大减价了。”</p>
外面有人喊了一嗓子。</p>
“是真的。”</p>
“户部弄的，价钱好便宜！”</p>
曲江池躁动了，那些百姓纷纷往外走。</p>
“去看看。”</p>
卢顺珪点头，有随从急匆匆的跟着人流去了。</p>
“难道窦德玄真敢补贴？不对，若是户部要出钱补贴，必然要经过宰相们同意，你们看，上官仪看似茫然，可见并不知情。”</p>
“那就是逼迫！”崔晨冷笑，“窦德玄好大的胆子，咱们的人盯着，随机弹劾。”</p>
卢顺珪颔首，认可了这个作法。</p>
曲江池的人越来越少了。</p>
贾平安一家子也乐得如此。</p>
“无双，饮酒。”</p>
苏荷举杯。</p>
卫无双说道：“少喝些，免得醉了。”</p>
先前有个贵妇喝多了，吐了一地，最后还倒在自己的呕吐物上。</p>
苏荷得意的道：“这是果酒，喝不醉。”</p>
贾平安也在喝果酒，两个小儿子在边上玩耍。</p>
这便是踏春。</p>
包东来了。</p>
“国公，东西市那边人头攒动。”</p>
“我知道了。”</p>
……</p>
“阿郎！”</p>
卢顺珪的随从来了。</p>
“如何？”</p>
卢顺珪问道。</p>
随从说道：“东西市数百大商户门前拥挤，以至于金吾卫在维持秩序。”</p>
“可是强迫？”卢顺珪问道。</p>
“不知。”随从说道：“每个商户的门外都挂着木牌子，上面写着三月三，说是户部给的，有这个牌子的商户便是大降价的商户。”</p>
“商人们可是怨声载道？”</p>
随从摇头，“都很是欢喜。”</p>
“不对啊！”</p>
众人不解。</p>
“看，我买了这个。”</p>
一个少年拎着一坛子酒水来了，欢喜的道：“便宜了三成呢！”</p>
卢顺珪笑着道：“少年郎可能过来？”</p>
少年和同伴正在显摆，闻声看去，见这边都是气度俨然的老人，就过来行礼。</p>
“知礼的少年。”</p>
卢顺珪先赞了一句，随后问道：“少年郎可知为何降价？”</p>
少年说道：“说是陛下仁慈，专门弄了这个什么购物节，让百姓占便宜。”</p>
皇帝的名声挽回来了。</p>
卢顺珪笑道：“商人逐利，那商家愿意亏钱？”</p>
少年摇头，“这个不知。”</p>
卢顺珪颔首，“那你可觉着有何不同？”</p>
他觉得这事儿里面有些蹊跷。</p>
少年说道：“老丈请看。”</p>
他把酒坛子贴着纸的一面转过来。</p>
“以往上面只有酒水的名字，可如今却还有商铺的名字，和商铺的地址。”</p>
这是何意？</p>
卢顺珪等人毕竟不是商人，真的懵了。</p>
“多谢了。”</p>
“客气。”</p>
少年转身，和同伴们在下游处喝酒。</p>
少年人热闹，欢笑声不绝于耳。</p>
“真是羡慕啊！”</p>
卢顺载叹道：“让老夫想起了少年时，那时二兄还时常带着我出去寻友人……”</p>
卢顺珪说道：“都过去了。”</p>
“好酒！”</p>
少年那边有人说道：“这酒水不错，回头我去买一坛子回家，对了，这商铺在何处？”</p>
“这里有地址和店铺名字，你只管去寻。”</p>
“王氏美酒，好，回头我就去寻。”</p>
东西市很大，曲巷无数，除非是经常去逛的人，否则许多人都会忘记上次自己买东西的地方。</p>
卢顺珪若有所思。</p>
“让咱们的商人来一个。”</p>
有人去召唤，午时之前来了个商人。</p>
“这是广而告之！”</p>
商人眼中有敬畏之色，“户部的牌子让客人放心，以为这家商户有户部背书。”</p>
崔晨问道：“可商人为何愿意亏钱？”</p>
商人苦笑，“这便是户部手段的高明之处。大减价看似亏了些，可客人多啊！”</p>
崔晨不解，“客人多就亏得多，为何还心甘情愿？”</p>
是啊！</p>
客人来的越多，商户不就是亏的越多吗？</p>
商人说道：“崔公不知，这看似亏损了，可客人买了便宜的货物去，下次他还想再买去何处？自然会去这家商户。更要紧的是，他们的货物都写着商铺地址和名号，一传十，十传百，物美价廉的好名声就传了出去，引来更多的客人，这生意自然会越来越好，这阵子的亏损，换来以后挣大钱的机会，谁不干？”</p>
崔晨愕然：“……”</p>
“亏损换来了名声？”王晟茫然。</p>
商人说道：“对，亏损换来好名声，好名声换来更多的客人，这便是广而告之的花费，值当！”</p>
“广而告之的花费？”</p>
卢顺珪恍然大悟，“如此商户自然踊跃参与。”</p>
卢顺载苦笑，“二兄，此事一成，商家都夸户部好……”</p>
商人说道：“那些商人和百姓都在夸陛下好呢！”</p>
尼玛！</p>
王晟忍不住想骂人。</p>
“咱们宁可亏更多的钱也要把货物拉出长安，百姓埋怨皇帝，也埋怨咱们，可好歹是两败俱伤。如今这什么三月三一出，皇帝的名声瞬间好了，商人也得了好处，百姓更是得了最大的好处……都得了好处，咱们呢？”</p>
前阵子的壮士断腕白瞎了。</p>
卢顺珪平静的道：“这手段堪称是高明。那日货物出了长安城，老夫想了许久，觉着贾平安再无手段来扳回局面，没想到他却另辟蹊径，好一个三月三，好一个贾平安！”</p>
“是他做的！”</p>
崔晨深吸一口气，“贾平安做生意的手段了得，当初把华州竹器卖的风生水起，自家做生意更是日进斗金。”</p>
王诜苦笑，“窦德玄没有这等手段，唯有贾平安。”</p>
卢顺珪问道：“贾平安可在东西市？”</p>
商人摇头，“并未看到他。”</p>
“他在前面。”</p>
一个随从说道：“阿郎，贾平安一家子就在前面。”</p>
卢顺珪起身，“老夫去见见此人。”</p>
卢顺载说道：“二兄何必如此……”</p>
卢顺珪说道：“胜败乃常事，老夫却对贾平安此人颇感兴趣。”</p>
众人起身，跟着卢顺珪去了前方。</p>
“卢公他们来了。”</p>
上官仪起身相迎。</p>
一番寒暄后，卢顺珪说道：“老夫告辞。”</p>
不是来寻老夫喝酒的？</p>
上官仪的热情用错了地方。</p>
卢顺珪等人到了贾家那边。</p>
“很年轻！”</p>
卢顺珪颔首，“老夫卢顺珪！”</p>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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