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平安突然挥手。</p>
啪！</p>
皮鞭卷住了姚以君的官帽，顺势一带，官帽落地。</p>
姚以君面色惨白。</p>
贾平安策马掉头，用马鞭指着他说道：“逆势而行，好大的胆子，包东。”</p>
后续赶来的包东应声。</p>
贾平安吩咐道：“查此人！”</p>
赵岩带着学生们进了城门，缓缓走在城中。</p>
姚以君面无血色，“你是……这是百骑，你无权。”</p>
包东狞笑道：“下绊子？希望你能洁身自好，否则进了百骑就知晓彭威威的手段了。”</p>
……</p>
“阿耶！”</p>
贾昱同学也跟着来了。</p>
贾平安带着他去了自己的房间，“赶紧吃。”</p>
这是他从庄子里弄来的肉干。</p>
贾昱摇头，“要同甘共苦。”</p>
想给儿子开小灶的贾师傅一怔，“罢了，本就是想磨砺你一番，如此晚上你就跟着他们睡。”</p>
大通铺对于贾昱来说是一个新奇的体验，可等晚上同窗们的鼾声一起时……</p>
第二日，他看着有些萎靡不振。</p>
“要适应！”</p>
贾平安揉揉他的头顶。</p>
雷洪来了。</p>
“国公，准备好了。”</p>
贾平安点头，“那就开始吧。”</p>
一个县城中最热闹的地方就是市场。</p>
午时，市场大门打开，等候许久的百姓准备进去，就见大门后的道路两侧竟然多了些台子。</p>
百余算学学生站在台子上。</p>
贾平安站在前方，李博乂在后面嘀咕。</p>
“是赵国公。”</p>
贾平安拱手，百姓涌了进来。</p>
“诸位可知晓读书与前程的关系？”</p>
这个……</p>
这些百姓一脸懵逼。</p>
读书？</p>
这里的人大多没读过书，不过最近三家学堂弄的架势不小，所以大伙儿都知道了不少事儿。</p>
后世一个高考志愿填报都能催生出一门产业来，可见父母对子女前途的焦虑。</p>
陈吉言等人得了消息，飞也似的赶来。</p>
里面已经没位置了，随从在挤。</p>
“让开！”</p>
前方的大汉回头，“让你娘！”</p>
随从大怒，一拨手却碰到了一个妇人。</p>
啪！</p>
妇人劈手一巴掌，随从捂着脸正在发狠，妇人喊道：“夫君，有人调戏我！”</p>
左侧一个大汉走来，那体型……就像是一头熊罴！</p>
随从马上消失。</p>
陈吉言站在那里，踮脚看到了台子上的贾平安。</p>
“……读书好不好？好！可科举每年才录取多少人？下州每年贡一人，中州二人，上州三人……这是明经科与进士科的名额。也就是说，新丰这个地方每年能去长安参加科举的弄不好连一人都没有。”</p>
这比后来的独木桥严峻多了。</p>
那些百姓茫然。</p>
那么严峻？</p>
这才开始。</p>
贾平安说道：“你么科举录取多少人？进士科录取十余人，考生有多少？六百余人。明经科多一些，千余人考试，录取两百余人。每年大致就那么多了。”</p>
这个独木桥让人望而却步。</p>
“咱们的孩子去读书，能考中科举吗？能指望他们考中科举吗？不能！那是赌，不，比赌钱赢钱的可能还小。”</p>
李博乂听的心态都炸裂了，“小贾说这些作甚？老夫都想让孩子们不读书了。”</p>
贩卖焦虑！</p>
那些百姓茫然了。</p>
“是啊！若是如此，除非是天才方能做官。”</p>
“我家邻居的孩子说是聪慧，被学堂招了去，说是不交钱，可那学堂里好些和他一般聪慧的孩子，不行啊！”</p>
“咱们该怎么办？”贾平安开始售药方，“寒窗苦读十载，不能做官就白读了，惨不惨？”</p>
“惨！”</p>
这真特娘的惨不忍睹了。</p>
陈吉言低声道：“他说这些作甚？”</p>
杨青摇头，“不知。”</p>
贾平安说道：“学了儒学不能做官的，能作甚？”</p>
陈吉言咬牙切齿的道：“他在说咱们的坏话。”</p>
贾平安话锋一转，“若是有一门学问，学了能科举，就算是不能科举，孩子们也能轻松寻个事做，能轻松养活妻儿老小，你等以为如何？”</p>
一个老人说道：“那当然好，若是真有，老夫便让孙儿去读。”</p>
贾平安退后几步。</p>
赵岩带着学生们上前。</p>
炸弹来了！</p>
第一个走出来的是赵岩。</p>
“我叫做赵岩，原先在家务农……”</p>
“我和先生学了数年，随后去了算学教授学生……”</p>
第一个学生上前。</p>
“我家是农户，阿耶和叔伯们时常为肥地发愁，新学里有化学一课，教授了土地肥力的由来，如此我便去坊中寻了许多类同的东西放在一起发酵……发酵之物弄在地里，当年我家收成就多了一成半。”</p>
一成半？</p>
天神呐！</p>
“这新学是什么神仙学问？”一个老人揉揉眼睛，“吓人，吓人！会不会是假的？”</p>
一个妇人说道：“老丈，赵国公就在边上站着呢！若是假的，他的面皮挂得住？”</p>
那些百姓的眼珠子都瞪圆了。</p>
下一个学生上前，“我叫做韩福，阿耶在东市做小生意，卖的便饭……”</p>
东西市的规模太大了，光是卖便饭的都不知有多少家。</p>
韩福脸颊微胖，看着就是个贪吃的小子，“我家的饭菜味道不咋好……”</p>
众人哄笑。</p>
韩福挠挠头，多了些憨傻之意，“我进算学三年半了，学里鼓励我们利用所学去帮助家人，去年阿耶的生意不大好，我便去为他想办法……”</p>
李博乂纳闷的道：“说这些作甚，小贾，招收到学生才是正理。”</p>
贾平安说道：“会有的。”</p>
李博乂叹道：“小贾，新学教教就好了，你这般费尽心思的累不累？”</p>
“累。”</p>
但我心甘情愿。</p>
李博乂好奇的问道：“若你就此止步也能青史留名，你还这般拼命为何？”</p>
我啊！</p>
贾平安说道：“为了一个梦想。”</p>
“我有一个梦想，让阿耶能挣钱多一些，如此家中便多些欢笑。”黄福说道：“我在家中的店铺待了两日，随后就发现了问题。我家的饭菜味道不怎么好，吃的多是那等卖苦力的汉子。”</p>
“这有什么问题？”</p>
众人不解。</p>
黄福说道：“我家的店铺在东市中段，这个地方都是布店和酒肆，新学有门功课叫做统计，我便统计了这两日路过这里人的大致身份，以及他们的去向，发现这些人大多是布庄的客人。”</p>
那些百姓依旧不解。</p>
贾昱也在听着。</p>
这是阿耶的新学啊！</p>
“这些人不差钱，吃饭不是去酒楼就是去酒肆，可我家的客人却大多贫苦……如此我便去东市走了一圈，发现货邸那边的苦力最多。我便说去那边做生意，阿耶不肯……”</p>
一个少年的主意，谁会听？</p>
“我便弄了二十份饭菜，挑着担子去了货邸那边，顷刻间卖了个干净。”</p>
“阿耶好奇，就跟着我一起去，依旧卖了个精光。”</p>
黄福说道：“随后阿耶便在货邸边上租了个店铺，生意好的不行。”</p>
“这是新学中的方法论，结合了统计。先统计数据，随后把数据融合在问题中去分析，找到问题所在，再根据问题所在去解决问题……当你学会了解决方法的手段后，永远都有一盏明灯在照着你的前路，你永不会畏惧前路。”</p>
黄福最后说道：“我的成绩在学里是中下等，我知晓自己没法过了科举这一关，不能出仕，可我并未担心我的未来。在这三年半中，我学到了足够一生受用的学识，这些学识就像是一盏明灯，将会照亮我的前路。”</p>
贾平安只是把要求丢去，路上这些学生就自己总结自己的学习心得。</p>
那些百姓震惊了！</p>
原来除去儒学之外还有这等学问？</p>
这是一条全新的路。</p>
一条给普罗大众的出路！</p>
陈吉言面色惨白，“他们……他们竟敢如斯？竟然……竟然能如斯？”</p>
儒学能做什么？</p>
能做农人否？</p>
不能！</p>
能做工匠否？</p>
不能！</p>
能做军士否？</p>
不能！</p>
那你还能做什么？</p>
做官老爷！</p>
陈吉言抬眸，四目相对。</p>
看看那些百姓。</p>
他们败了！</p>
一个是脚踏实地的新学，一个是虚无缥缈的儒学。</p>
他们败的很彻底！</p>
贾平安看到了陈吉言，他轻蔑一笑。</p>
李博乂看了他一眼，“你在骄傲！”</p>
“没有！”</p>
李博乂突然说道：“他们说的如此平淡，可老夫为何觉着有些震撼？”</p>
贾平安说道：“因为这是进步，进步便是生机，生机越多，大唐盛世就会越灿烂，越长久。”</p>
李博乂问道：“你此刻觉着如何？”</p>
贾平安看着那些因为激动而涨红的脸，说道：“从未有过的骄傲！”</p>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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