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爷封禅没毛病。</p>

杨德利进宫了。</p>

早有人建言让杨德利去地方为官，李治当时想的好好的，可转瞬又会忘记了此事。所以在见到杨德利后，他由衷的觉得自己的记忆力该调整了。</p>

四个宰相都在。</p>

尚书们都来了，包括兵部新任尚书贾平安。</p>

杨德利深吸一口气走出来。</p>

李治的眼皮子跳了一下。</p>

贾平安同样如此。</p>

昨日表兄就说今日有话要说。</p>

表兄，咱们有话好说。</p>

杨德利抬头，“陛下，臣听闻有人建言泰山封禅……”</p>

李治颔首。</p>

李义府目光阴郁的看着杨德利。</p>

最近他的日子很好，堪称是权倾朝野。但盛世之下有隐忧！</p>

帝后的态度在变化，他知晓若是自己不做出些什么，说不得下一次被流放的就是自己。</p>

所以他察言观色，毫不犹豫的建言去泰山封禅。</p>

封禅，封就是祭天，禅就是祭地，连在一起就是祭祀天地。</p>

帝王觉得自己牛笔了，想昭告天地，于是就去封禅。实际上更像是去要一个认证证书。</p>

——朕这个帝王是老天爷认可的！</p>

杨德利说道：“从长安到泰山颇远，封禅时百官随行，六宫随行，外藩使者随行……浩浩荡荡，每到一处就吃光一处。”</p>

皇帝和百官是蝗虫吗？</p>

这个比喻……</p>

皇后都怒了。</p>

李义府喝道：“住口！”</p>

杨德利看着他，眼神轻蔑，“我乃御史！”</p>

这一刻连贾平安都被震撼到了！</p>

杨德利说道：“那些随行的外藩使者带着牛羊骆驼，一路浩浩荡荡，到了洛阳还得等待各地的官员汇集，这一等少说半年，一群人在洛阳大吃大喝……靡费多少？”</p>

帝王封禅下面的人自然得捧臭脚，而这等大典人越多越好，所以地方官也得来。</p>

“祭祀还得筑台，还得各等准备，封禅完毕三品以上官员升爵一等，四品以下加一阶，每年因此耗费无数钱粮……”</p>

杨德利大声道：“从开始到结束需要一年，这一年多少事被耽误了？这一年耗费了多少钱粮？那些钱粮若是都节省下来，别说是征伐倭国，打吐蕃都不是事！”</p>

可帝王不要面子的吗？</p>

李治的脸色不大好看。</p>

此人作死！</p>

李义府心中冷笑着。</p>

上官仪看了贾平安一眼，和气的一笑，冲着杨德利用下巴点点：赶紧把你表兄拉住，否则晚点没他好果子吃。</p>

可杨德利拉得住？</p>

“臣在华州时，有一任刺史最喜别人的夸赞，于是官吏们便吹捧他，他还想着让百姓也吹捧自己，就令人在乡间传他的好话……”</p>

这等人不少。</p>

从古至今都不少。譬如说要万民伞的，要进名宦录的……一句话，哥的本事如何次要，要紧的是名声。</p>

杨德利抬头，“可臣揭开米缸子看了一眼剩下的麦粉，数数全家剩下的五文钱，恨不能破口大骂一顿。陛下，名声好坏和传闻无关，百姓看着自家的米缸子，看着自家的钱袋子，多了自然知晓陛下是明君，若是少了，就算是天上掉个神灵下来，老百姓也得骂娘呢！”</p>

死一般的寂静。</p>

皇帝坐在上面不动，神色看不出喜怒来。</p>

皇后看着却有些不满，瞥了贾平安一眼。</p>

贾平安没动静。</p>

他希望表兄能去地方任职，真的，发自内心的希望。</p>

哥，赶紧换个地方去祸害吧。</p>

他更不明白皇帝为何迟迟不把表兄弄地方去，就算是不弄去地方，你也能给他换个岗位啊！</p>

“散了！”</p>

两个字代表了皇帝的情绪。</p>

李义府看了杨德利一眼，微笑的很和气。</p>

李猫笑了！</p>

最近被他冲着这般笑的几个官员都没好下场。</p>

随即散去。</p>

出了大殿，贾平安靠近杨德利，“表兄，去地方吧。”</p>

杨德利梗着脖子，“平安，咱们才吃了几年的饱饭，难道你就忘记了当年咱们的穷困潦倒？”</p>

我……</p>

贾平安默然。</p>

杨德利激动的道：“当年为了一斤麦粉，咱们去帮陈家清理茅坑之事你忘记了？弄的臭烘烘的，可我用二两麦粉弄了一锅面粉汤，好吃的不得了。”</p>

贾平安：“……”</p>

杨德利显得很是不满，“封禅的耗费大的吓死人呢！若是不去，省下来的钱粮少说能养活十万人！不止……咱们现在有钱了，能吃饱了，可大唐还有许多吃不饱的百姓，平安，他们还在受苦……”</p>

宰相们都在看着他。</p>

李义府依旧在笑，熟悉他的人都知晓这个笑容的含义。</p>

许敬宗却走过来，拍了一下杨德利的肩膀：“好！”</p>

李勣看了贾平安一眼，微微摇头。</p>

不要冲动！</p>

上官仪只是微笑。</p>

贾平安知晓，最终还得要靠自己两兄弟去扛。</p>

“照常做事。”</p>

贾平安眸色平静。</p>

杨德利无所谓，“大不了不做官了。有钱守着妻儿也好。”</p>

他本就不是那等苛求荣华富贵的人。</p>

“平安，若是不行我们便回去。”杨德利很认真的道：“家里的老屋上次我叫人去清理过，都是好木料弄的门窗，咱们回去买些田地也能活。”</p>

两兄弟在往前走。</p>

“我不喜欢长安，我喜欢在乡间，那些村民也奸猾，但最多是哄些小钱，你若是有了麻烦他们也会出手相助……”</p>

贾平安含笑，“我知晓了。”</p>

封禅！</p>

他坐在值房里，想的却是另一件事。</p>

一旦封禅，前后影响少说三年。其中的一年是基本上没了，都在路上。</p>

从今年开始，倭国的白银将会源源不断的送到长安，户部的库房将会前所未有的充盈，那些以往想做却因为没钱不能做的事儿都能做了，譬如说……</p>

“教化天下！”</p>

这个才是贾平安追求的东西。</p>

他一直认为儒学就是一门道德学科，说是哲学也没问题，实际上儒道释三家在许多方面都是相通的。</p>

“儒学不能成为显学！不能！”</p>

一万两白银此刻就躺在户部的库房里。</p>

这是一笔巨款。</p>

但如何用？</p>

用在封禅上是杯水车薪。</p>

显然，有人在中间做了些工作。</p>

让李义府去背叛皇帝不现实，也就是说，这个蠢货被人忽悠了。</p>

贾平安叫来了吴奎。</p>

目前接任的侍郎还没安排，兵部吴奎管事比较多，忙的不可开交。</p>

“李义府这一年以来如何？”</p>

如今他是尚书，吴奎反而失去了那等较劲的念头，很是老实的说道：“李义府这一年堪称是权势滔天，不过弹劾他的却多了些。”</p>

“我知晓了。”</p>

吴奎告退。</p>

陈进法出去关门，最后一眼看到贾平安坐在那里，纹丝不动。</p>

杨德利今日的建言显然过头了，但皇帝的反应却给人留下了遐思。</p>

李义府那熟悉的笑容再度在朝堂出现，他这是想对杨德利下手？</p>

皇帝为何不动手？</p>

因为贾平安的功劳吗？</p>

否则这般亵渎封禅的臣子，当场拿下都不为过。</p>

贾平安会如何？</p>

缩着！</p>

许多人都猜测他会缩着。</p>

“赵国公，宫中的王中官来了。”</p>

王忠良进来时贾平安还在奋笔疾书。</p>

“陛下问，杨德利的建言可是你教的？”</p>

贾平安毫不犹豫的摇头，“虽说我想认了，可杨德利的性子众人皆知。”</p>

那就是个不怕死的！</p>

王忠良不置可否的点头，“你对封禅如何看？”</p>

贾平安抬头，“稍等！”</p>

他低头奋笔疾书……</p>

晚些抬头，把奏疏举起来吹干墨痕。</p>

“还请上呈陛下。”</p>

贾平安跪坐在那里，神色平静。</p>

王忠良走了。</p>

吴奎进来，神色有些紧张，“说是你弄死了倭国皇族，又弄死了倭国重臣，在倭国堪称是一手遮天……归来又打了吏部侍郎，所以陛下要给你个教训。”</p>

“多谢了。”</p>

贾平安微微颔首，依旧跪坐着。</p>

吴奎的声音渐渐变得细微：“你升为国公，更是履职兵部尚书，从此就进了重臣的行列……”</p>

重臣要站队！</p>

你站哪边的？</p>

“可杨德利却批驳了封禅的建言，那些人说你并未站在陛下那边，而是……”</p>

贾平安说道：“皇后那边？”</p>

“对。”</p>

贾平安摇头。</p>

我从未站在哪一边，我只站在盛世的那一边。</p>

至于结果，若是皇帝觉着我是站在了皇后那边，想敲打我……那便来吧。</p>

从在倭国的海边上了回程的船时，贾平安就有了这种心理准备。</p>

宫中，皇帝拿到了这份违规送来的奏疏。</p>

皇后就在身边。</p>

打开。</p>

——臣进言：孰轻孰重？</p>

内容就四个字。</p>

字字千钧！</p>

……</p>

晚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