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上有人开窗户，一个头发乱蓬蓬的女妓睡眼惺忪的探头出来，打个哈欠，然后嘴巴张着……</p>
“啊……武阳公？”</p>
贾平安抬头看去，却是不认识。</p>
女妓此刻张开嘴，头发乱糟糟的，看着颇为狼狈。</p>
“武阳公……”女妓招手，喜笑颜开，“可要上来，奴扫榻以待。”</p>
大清早就开车，贾平安摇摇头，“我还有事。”</p>
女妓遗憾的摆摆手，“武阳公，奴……不要你的钱。”</p>
你要我也不给啊！</p>
不对，是不要钱我也不嫖。</p>
前方就是长安食堂，贾平安回身就看到了几个中年男子。</p>
这些人气度不凡，眯眼看着他。</p>
王晟说道：“老夫也时常去青楼，美人在旁，随即才思泉涌，岂不快哉。不过老夫每次去都得给钱，遇到那等当红的女妓，还得多收老夫一些。可武阳公却能空手入青楼，看来乃是青楼的恩客。”</p>
我空手进去，也得留下些东西。女妓们如狼似虎般的想让我留下些纪念，退而求其次就想让我留下几首诗。</p>
李敬都突然说道：“卢公，要不换个地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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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平安倒是无所谓，反正都是针锋相对，若是来点音乐歌舞岂不更妙？</p>
“随意。”</p>
李敬都看着矜持，可却是个老嫖客，虽然刚到长安，却也知晓些名妓。</p>
“听闻上云楼有个名妓，身怀绝技，更是才华了得，诸位，如何？”</p>
于是众人一路往上云楼去了。</p>
上云楼早上是歇业的，但李敬都却轻松的敲开了门。</p>
“老夫姓李，后面的二位一个姓王，一个姓卢。别废话，把大堂空出来，再让那名妓出来，让老夫称量称量。”</p>
伙计飞也似的上去寻到了老鸨。</p>
“三个中年男子，说是姓李、王、卢，气势不凡。”</p>
“山东士族？”</p>
老鸨眼睛一亮，“他们要来？”</p>
伙计点头，“还指名要冬至。”</p>
老鸨愁眉苦脸的：“冬至如今越发的不爱出来了，偶尔出来也是有了新歌。罢了，前几日见她好似琢磨出了一首诗，我去试试。”</p>
贾平安等人在大堂坐下，此刻并无其他客人，竟然格外的冷清。</p>
“哎哟！”</p>
老鸨惊呼一声，“诸位贵客，奴来迟了。”</p>
李敬都矜持一笑，“快些上了酒菜，另外，那位名妓何在？”</p>
老鸨福身，“马上就下来。咦！武阳公？”</p>
贾平安笑了笑，摆摆手，示意她别玩那一套。</p>
贾平安每次去青楼，老鸨们都亲热的不行，恨不能把身体挤进他的身体里。</p>
老鸨眼珠子一转，知晓贾平安应当是要和这几个山东士族的人谈事儿，不方便打扰。</p>
酒菜上来，贾平安吃过早饭，拿起一杯酒喝着。</p>
“来了来了，冬至来了。”</p>
众人抬头，王晟笑道：“李公你说的名妓，且看看是否名副其实。”</p>
下楼梯的声音细微，晚些，冬至出现。</p>
桃花眼多情妩媚，桃花腮勾人心魄，红唇一抹，让人禁不住生出寻幽探胜之念。等她下了楼梯后，只是走了两步，众人不禁赞道：“好一个尤物！”</p>
水蛇腰款款摆动，臀也跟着扭动……</p>
卢顺义在看着贾平安。</p>
贾平安神色平静，甚至是轻松。</p>
故作镇定？</p>
李敬都招手，“好一个美人，来来来，陪老夫饮酒。”</p>
冬至福身，“多谢客人眷顾，不过奴早已不陪酒了。”</p>
李敬都愕然，旋即笑道：“长安果然妙不可言，连一介女妓也颇为不凡，有趣，有趣！”</p>
冬至的眼睛突然一亮，喜滋滋的走来。</p>
她看似走的王晟这边，王晟呵呵一笑。</p>
“李公，老夫却之不恭了。”</p>
他是赵郡李氏的人，少年便以好学扬名，及长更是学问非凡。一个女妓罢了，面对这些山东士族的名士，不动心才怪。</p>
所谓文采风流，文人不只是文采要风流，人也得风流。</p>
李敬都苦笑，“罢了，此次却是输给了你。”</p>
卢顺义微微一笑，“今日你与王公之间倒也成了一段佳话。”</p>
二名士争名妓，王晟先拔头筹！</p>
冬至绕过一个案几，突然往左边去了。</p>
咦！</p>
王晟轻咦一声。</p>
冬至喜滋滋的走到了贾平安的身前，福身，然后坐在贾平安的身侧，欢喜的道：“先前老鸨去寻奴，说是来了贵客，奴心想上午能来什么贵客，没想到竟然是武阳公来了……许久未见，武阳公看着越发的不凡了。”</p>
她看了老鸨一眼，低声道：“对了，武阳公，你许久未曾进出青楼，长安城中不少新晋的名妓都说你名不副实呢！”</p>
“随意她们说。”</p>
从百骑出来后，贾平安就很少上青楼，觉得没意思。</p>
李敬都和王晟见冬至小鸟依人般的在和贾平安窃窃私语，心中虽说不至于为此惆怅，但却颇为不自在。</p>
但毕竟是老鬼，不过一瞬，便又言笑晏晏。</p>
“听闻武阳公学问了得？”</p>
李敬都矜持的笑道：“我等家传经学多年，不敢说超越前人，却也不差别人。如今我等到了洛阳，便是想在国子监谋个职务，把家传的经学教授给那些学生……”</p>
果然，和贾平安与狄仁杰事先想的一样。</p>
王晟干咳一声，“听闻国子监中有个算学？”</p>
“算学早已出了国子监。”</p>
贾平安的强硬显然并未出乎他们的预料。</p>
王晟看了卢顺义一眼，说道：“老夫在家时，时常听闻长安如今有一门学问叫做什么……新学，乃是武阳公传袭而来。其间有天文地理。老夫敢问武阳公，新学乃是一门什么学问？”</p>
卢顺义放下酒杯，眼中多了威严。</p>
李敬都跪坐在那里，双手放在膝上，目光锐利。</p>
这是威压之意！</p>
邵鹏刚寻到这里，一进来就看到了这等肃杀的阵势。</p>
贾平安淡淡的道：“新学乃是经世之学。”</p>
“哈哈哈哈！”</p>
三人相互对视一眼，然后齐齐大笑。</p>
这是轻蔑之意。</p>
卢顺义出动了，他沉声道：“先圣创立儒学至今千余年，多少大贤为之殚思竭虑，你那等所谓的新学，弄了个什么经世之学的名头，可在老夫看来，不过是沐猴而冠罢了。”</p>
惊！</p>
冬至坐直了身体，担忧的看着贾平安。</p>
邵鹏目光炯炯，觉着这三个老鬼过分了。</p>
开火了？所谓朋友来了有好酒，豺狼来了有猎枪……贾平安早就做好了准备，神色一冷，嗤笑道：“你等所谓的家学如何……魏晋之后乃是乱世，各等教育皆废，读书从学堂转到了家中。你等的家族传承了经学，于是便独占鳌头，渐渐形成了所谓的山东士族。”</p>
“可你等的家族这些年来做了些什么？”贾平安讥讽的道：“你等最出色的成就便是靠着庞大的实力与朝中抗衡，于国何益？我来问你等，于国何益？”</p>
皇帝对山东士族的厌恶和警惕比关陇那些人也不遑多让。如今正在酝酿一件事儿，便是严禁山东士族中的某些家族通婚……这是想釜底抽薪，渐渐把这个抱团的集团给瓦解了，可惜没卵用。</p>
呯！</p>
冬至面色微白，手中的酒杯跌落在地上。</p>
武阳公竟然……他竟然怒斥了山东士族的名士！</p>
邵鹏面色微变。皇后担心阿弟被山东名士欺负，便让他来保驾护航，可贾平安一番话，竟然慷慨激昂的让人无可反击。</p>
于国何益！</p>
门阀制度的存在，便是这些家族维系自己家族万世永昌的手段。只要门阀制度在，他们的子子孙孙都会是人上人。</p>
王朝会毁灭，但他们的家族却能安然无恙。等新朝建立后，这些士族抱团的庞大力量依旧能让新朝的帝王为之低头，随后……再一次的轮回。家族永存，国家轮回。</p>
“凭什么！？”</p>
贾平安坐的笔直，怒斥道：“前汉独尊儒术之后，儒学门徒便垄断了官僚，为何？就是因为读书不能普及，谁家的儒学了得，谁家便是累世公卿，这便是世家门阀的雏形。果真是你等家族得力？不过是你等垄断了儒学的教育罢了。”</p>
“所谓经学，只是你等家族牟利的工具。”他鄙夷的道：“所谓名士，在我看来，不过是沐猴而冠罢了。”</p>
“舍滴好！”</p>
众人为之侧目，一看却是一个年轻男子在门外大声叫好。</p>
年轻人被众人看着，不禁心中发毛，但想了想，依旧涨红着脸再喊了一遍：“武阳公舍滴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