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真的打起了仗——”
“我说过,我不会的。”柏奕完全明白了柏灵的担心,他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你要知道,这里不是我们的故乡。这个皇帝,这个帝国,不值得我们付出生命。”
……
次日去太医院的路上,柏奕仍觉得心头沉甸甸的,像是被什么压着,让人顺不过气来。
他知道这多半是被柏灵昨晚那一套突如其来的思想实验给闹的。
但此刻,他也多少明白了柏灵这几天的心事重重从何而来——能从一片嫩芽里觉察到春日降近的人,也一样能从一场秋雨里看见一整个冰封的冬日。
但谁知道这究竟是杞人忧天,还是未雨绸缪呢。
拂晓的天空还挂着月亮,柏奕加快了脚步往太医院走——他需要让自己赶紧忙起来。
柏灵忽然丢出的那个问题,确实搅得他有点心神不宁。
他总觉得柏灵当时好像还有一些话没有说出口。但这么长时间相处下来,他也有不追问的默契。
西柴房里的最北侧,一直空着的病房第一次住进了病人,几个值夜的学徒正在轮流看守着。每隔一个时辰,他们都要记录病人在这段时间里的表现。
这些日子里,他们跟随柏奕一直在杀兔子,突然送来了四个活生生的病人,几人都有些如临大敌,不敢有半点懈怠。
那些昨晚被缝合的患者,此时已经被柏奕用夹板或石膏进行了肢体外固定。
柏师傅昨晚送病人过来的时候,还和他们仔细讲了一下——在对患者进行血管、肌腱的缝合修复之后,应当这样覆盖敷料,妥善包扎,让缝合的组织处于松弛状态。
这着实令人感到新奇。
看护病人的滋味并不好受,尤其是在手术过后的第一个晚上——由于现在还没有找出安全的麻醉手段,所有人都是硬生生地扛下了柏奕的针线,伤口本身一直传来剧痛,病人们一整夜都睡不着,低低的哭喊声不曾断绝。
柏奕很快出现在西柴房的门外。
学徒们听见脚步声,飞快地跑出来迎接。柏奕先去打水洗手,而后换了一身衣服,进入病房之中。
“四个人都在发烧,柏师傅。”学徒们担忧地说道。
“正常,毕竟这么大的伤口呢,”柏奕轻声道,“身体但是要对付从伤口入侵到体内的各种致病菌,就够烧一阵了……给他们物理降温吧,这样好受一点。”
“物理降温”,就是给他们敷凉毛巾,几个学徒现在已经可以听懂了。
柏奕转身去看学徒们昨晚的记录,而后依次纠正他们在记录时的不准确用词,学徒们一一记下,不时点头。
合上记录册后,柏奕依次俯下身,和每一个病人都交谈了几句——作为医者,这是他现在唯一能够缓解病人痛苦的办法了。
等出了病房,柏奕才又接着叮嘱道,“一切还是按我昨晚说的流程去做,之后主要留心病人有没有出现肌肉僵硬、尿少、尿频的症状。”
——都是破伤风的常见征兆。
“如果出现了呢?”一个学徒忽然问道。
柏奕沉默了一会儿,“……那就只能,尽快告知家属,开始准备后事了。”
几个学徒都愣了一下,一时间,谁也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