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厌?这世间怕再没有一人比他更重要了,她又如何会对他有讨厌?
她只是不忍看他如此痛苦。
适才那一下,他必是觉得他们对话的场景熟悉了,而又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吧?穆芣苡不知道他如今是什么情况,依照紫玉和师父的说辞,他实则并非当初那个他,更况在那个世界里,他已是一缕魂魄都没有剩下。
这是事实,容不得她不承认。
可眼下他却又是这样一副状态,穆芣苡弄不明白。恐不经意间再说出什么引得他受如此影响,便打算暂且先分开,哪想他竟会生出她讨厌他的错觉来?
她又如何能忍心看他失落难过?
罢了,就这样吧。
她从来便是个说一不二的性子,做过决定的事断不会轻易更改,可凡事总会有例外。
他一出现,她的例外便也随着出现了。
如她方才所想,大不了小心谨慎些便是,何至于为着不相干的人让他难过?
于他来说,她的存在又何尝不是例外。世人皆知楚家家主冷血无情,便是楚家老爷子老太太他也极少亲近,就连他在疗养院的母亲,这么多年他都未曾去看过一眼。
这样的楚逸,在旁人看来无疑是寡淡的,亲缘这类,似更不在他心上。然就是这样的他,在她面前露出此般类似失落伤心的神情,穆芣苡如何能不心疼?
他是性情寡淡,却并非冷血无情。旁人总以为他什么都不在乎,十多年来连亲生母亲都不愿去探望一眼,家中的祖父祖母他也不愿去亲近。谁又能知道,他这么做,不过是担心他的命格会再一次伤到至亲之人罢了。
总将父亲罹难母亲精神失常的责任归在自己身上的人,谁能懂他心里的苦?
穆芣苡心下微微一叹,“我怎会讨厌你?”怕他不信,又道:“我是真的有事,也罢,先回去吃东西吧。”既然寻了个有事的借口,也不好在这时再否认,不然他不知又该怎么想了。
可叹世人眼中杀伐果决冷静睿智的楚家主,怕是也只有在她面前,才会露出这一面了吧。
恰在此时,一道振动声传来,是楚逸的手机在响。
手机放在前面的收纳筐内,楚逸看也不看一眼,直接对穆芣苡说:“帮我接一下。”
如果柳竟关安宁一众听到他这话,铁定要受到不小的惊吓,然后在心里高呼一声:家主,您万恶的洁癖和不允许旁人动您东西的规矩呢?
穆芣苡并未觉得有何不妥,很自然的拿起手机。
终究是相处过十年,纵是以穆芣苡的精明,也做不到事事警惕,更况在楚逸身边她不自觉的便会放松心神。
看到来电提醒,黛眉深皱,“是楚枭,可要接?”
她这自然娴熟的语气动作,让楚逸的眸色又深了几分。
穆芣苡拿着手机的手一顿,显然已意识到自己此番的不妥,轻吐口气,又问:“要接吗?”
心知以楚逸的头脑到现在必然也对他们之间的关系有所猜测,只是不知出于何故未问出来而已。既已这般,她也没有再刻意掩饰过去的必要了。
楚逸仍盯着她看,“嗯,蓝牙未连,你将扩音打开。”
穆芣苡依言接通电话,打开扩音。
“喂?”电话里传来一道男声,听到这个声音,穆芣苡放在腿上空着的一只手由于握得太紧,青筋冒起。
楚枭,楚逸父亲楚惊鸿早年的部下之子,部下死后被楚惊鸿收养,年纪比楚逸要小一岁。平日里瞧着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谁能想到正是这个看着温文尔雅的人,毁了她所在乎的一切!
以冰灵果为诱设计阿逸入局,从而毁了她的所有!如果不是楚枭,楚逸不会在她眼前身死魂灭;如果不是楚枭,跟着她的一众人不会一一身死,她亦不会变成现下这样。
心念之人记忆中再没有她,十年努力所创造的一切皆化作泡影,以致她如此举步维艰!
这笔账,她早晚要算清楚!
穆芣苡身上骤然散发的怒与恨,楚逸有所察觉,只是不明缘由。
电话那边又传来一声,“大哥,在吗?”这样透着温润的声音,听起来无害极了。
“说。”楚逸一贯冷淡的语态。
谁又能想到这样的他刚刚是以那样的态度语气与穆芣苡在说话?
“是这样的,听说近来海市有热闹,又恰逢我学业结束,便赶过来凑个热闹,得知大哥也在海市,就想着与大哥先打声招呼。”
“嗯。”
在楚逸这种冷淡的态度下,换做其他人怕不是不敢再开口就是无法接下去,但这个人是楚枭,任楚逸态度如何差他都像是听不出来般继续语气自然的说他自己的。
“不知大哥现下可有空?我们兄弟俩也有两三年没见了,一起吃个饭?”
“没空。”
“哦,那好吧,等大哥得空再知会我。对了,大哥既然人在海市,想来也是对那冰灵果感兴趣,我此来也不过凑凑热闹,如果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地方,大哥尽管吩咐。”
楚逸盯着穆芣苡将手机握得越来越紧的手看了一眼,随即目光落到她强忍住怒意的脸上,眉头微一拧,“嗯,再无旁的事,便挂了。”
话音方落,楚逸还没说话,穆芣苡就将电话掐断。
“惯会装模作样!我可告诉你,别被他这表象给骗了,一只披着羊皮的狼……”说着说着,穆芣苡便意识到自己这是又一次失言了。
唇角扯了扯,硬着头皮抬眼去看他,“那个……”
却见楚逸已将视线从她身上收回,“走吧,我送你回去。”
“送我回去?”
“嗯,下次再一起吃饭。”楚逸侧头看她,眼底的情绪有点看不清晰。
穆芣苡盯着他清俊的脸庞看了半晌,然后点头,“好。”
半个小时后,车在穆芣苡所住的小区大门外停下。
“上去吧。”楚逸道。
穆芣苡解开安全带,“当真不上去吃点东西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