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绍沉吟片刻,道:“朕与辽国为敌,便不怕与辽人结下血仇。但我朝与汉家后世,不仅只与契丹人来往。
我国攻伐难免杀戮,旨在为自家子民谋利,无可厚非;但宣扬屠|杀灭|族,不仅会被周遭各族惧怕,汉家更会被妖|魔化,难以洗清;而以仁厚姿态面世,更易亲和诸国,受人崇拜(文化入侵)。强弱不在叫嚣,在乎实力。”
金盏目光明亮,若有所思地点头,又问道:“陛下近日在忙什么大事?”
一句话让周围的女人也提高了几分注意,侧耳听着。
郭绍当然不会说:我在忙着改朝换代。他沉吟片刻道:“端慈皇后数月前执政,派人从大食人那里得了船只。朕正想制定策略,既要大食人通商来往,又要禁止他们离开港口与官民接触。
这回不仅得到造船术与海图,还有一本亚里士多德的著作十分有意思……此人是千年以前的希腊人,据说希腊远在大食国以西,是远西地区文明的发祥地。”
金盏道:“原来远方还有国家。千年前便写书了,岂不是如孔孟一样的先贤?”
郭绍道:“对于西方人,确实堪称先贤圣人。朕找人好生译出来,先瞧瞧,暂且禁止手抄印刷,不能面世,得经过修改后才印刷。”
金盏忍不住笑道:“莫不是陛下还成了大儒,认为先贤的书也有不对之处?”
郭绍摇头道:“世上之事,岂能以对错黑白分辨?若是这书写的是汉家自发的思想,无论对错,也无须太过控制,朕无法焚书坑儒,也办不到那等事。
但它是完全不同的异域产物,若不提防,长久下去,可能造成士人信念混乱,到头来不知究竟该信什么了,人们什么都不信也很难办。”
郭绍完全相信世人的理解能力,易经等连他都不太看得懂的东西也能写出来,不能太低估古人智者的能耐。
金盏好奇道:“一本书有这么大的威力?若是译出来,可得让我也瞧瞧。”
郭绍沉声道:“对,它确实不简单。因为写了太多关乎事物本源(哲学)的东西,而我朝又有自身完善的一套理解。据我察之,其言论和汉家先贤的认识,相反的。
若是狂乱胡言便罢了,反正不能说服人,但这等贤者之说,成套成体系,总会有人要信。贸然囫囵吞枣,到时若成混乱,又无完善的理论体系代替,如何治理国家?
咱们对外来之物不解时,要有防范之心。因此朕严禁大食人离海港,便是出于此虑。大食人在本源想法上,与汉家也不相同。咱们不了解,怎知会不会带来严重后果?”
郭绍说到这些话时,周围的女人们就完全听不懂了,虽然他说的都是官话,但她们也只能敬畏地听着。
这世上的女子,恐怕只有金盏还能听明白郭绍在说什么。
郭绍虽登基为帝,但他发现治理国家并非易事……或许一般的皇帝只需照传统的经验来做便是。但他独立思考法子,却甚是复杂,连古代哲学都得想办法去理解。最起码得知道各种学说究竟说的是什么,否则恐怕只能被士大夫们忽悠了,反正皇帝自己也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