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李逵的坦率,王舜臣又惊又喜,他以茶代酒,恭敬的一口干了之后,对李逵躬身道:“卑职能够去边塞已经是万分惊喜,不敢奢望显贵。卑职这次来,一来是护送大人;二来也想请教大人,卑职去了兰州之后该怎么办?”
“练兵,练骑兵。”李逵打量了一阵王舜臣,对方给他的感觉很熟悉。并不是他们认识,而是李逵见过类似的人。性格沉稳,气息悠长,尤其是一双星目格外明亮。他很快就想起来,庞万春也是这副样子,随口问:“你擅长骑射?”
“大人目光如炬,卑职确实最擅长的是骑射。”
王舜臣原本对李逵武力有点怀疑,可是从他看自己几眼,就能看出他的路数,顿时惊为天人。像李逵如此目光如炬之人,在殿前司内肯定有,毕竟大宋禁军的武将都在殿前司挂职。但是文官之中,却也能看出他的跟脚,这让王舜臣不由在心中感慨。
有道是人的名,树的影,李逵能够立下如此功勋,其能是浪得虚名?
可是接下来,李逵的话却让王舜臣惊慌失措起来。只见李逵轻描淡写道:“骑射,契丹人擅长,党项人也擅长,就连吐蕃人,也擅长。你觉得和他们比,你有优势吗?如果由你练兵,能否比契丹人、党项人训练的轻骑更骁勇?”
这话,王舜臣说什么也不敢接。
他是马军指挥,是宋人。在骑射上,根本比不上草原民族擅长。之前还信心满满的王舜臣不由的紧张起来,如果让他抛弃骑射,他在殿前司之中,根本连被关注的机会都没有。
可以说,他一身的本事都在骑射之上。
可李逵却自顾自道:“我在青塘的时候,麾下猛将庞万春,十连珠,一口气能射出十支箭矢,中者八九。但是在和青塘吐蕃交战过程之中,他却发挥不出该有的实力。甚至还不如在金明寨之战之中,在步兵方阵之中的作用。你可知道原因?”
“难道是……青塘人之中有比他更骁勇之人?”王舜臣自问,他的箭术虽好,但真要是比过庞万春,也没底。
庞万春从一个亲兵,靠着功勋两年时间跻身五品将门,要是没有真本事,如何能有此殊荣?
而他不一样,王家是将门。
他二十多岁就进入了殿前司,官居六品校尉。
花费这么多年,才擢升到五品将军。王舜臣琢磨,自己是多半不如庞万春的。
李逵冷冷道:“谬也!青塘吐蕃将军到士兵,有一个算一个,没有一个人比得上庞万春的箭术精湛。但是你不要忘了,这是千军万马之间的交战。一个人再强大,能左右上万人交战的结果吗?你再厉害,能让你的士兵和你一样厉害吗?如果做不到,那么就是用我大宋的弱势,与对手的优势去交战,结局如何,你应该猜的到。”
“兵法有云: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反之亦然。利而诱之,乱而取之。”
“你用敌人擅长的手段去进攻敌人,必然会遭受最惨痛的失败。就是这个道理。”
章惇之前看中王舜臣,恐怕就是这个人擅长草原骑兵战法。就是轻骑骑射。但问题是,人家才是祖师爷,你这是去祖师爷面前班门弄斧。
王舜臣原先打算去了青塘就训练轻骑兵,然后去吐蕃跟人死磕。
听了李逵一席话,顿时如梦初醒。可问题是,他要是抛弃骑射,难道是要去训练重骑吗?章相是说过,要训练重骑兵,但重骑兵的消耗可不是小数,大宋能组建多大规模的重骑兵?
人少了,不顶用。
人多了,用不起。
犹豫再三,王舜臣请教道:“敢问李大人,重骑克制轻骑,却不如轻骑灵巧,难道对付草原骑兵,必须要出动训练极其困难的重骑吗?”
对于骑兵来说,轻骑兵是最好训练的,骑射更是骑兵之中最为简单的科目。相比之下,重骑兵的训练极其严苛,体力,协同,甚至战术都要极高的标准。
抛弃容易训练的轻骑兵,转而投入重骑兵的训练。要是练出来了也就算了,要是练不出来,岂不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
李逵呵呵笑道:“草原天清气不足,重骑兵肯定是跑不动的。我只是告诉你,用草原人擅长的战术,很难正面打赢草原人,因为他们比我们更加熟悉这个战术的优缺点。但大宋比吐蕃的武器和铠甲更好。你按照这个思路去想办法,或许能找到破敌的机会。”
“另外,我不用人保护,大宋能打劫我的贼子还没生出来呢?等到前面的河滩,你就下船。”
这是真话。
青唐城作战的时候,骑兵交战不能持久,就是这个原因。李逵倒是明白其中的道理,海拔太高,空气太稀薄,重骑兵的消耗成倍的增长,一旦一击不中,会被轻骑‘放风筝’耗死。
王舜臣乘兴而来,没想到被李逵的一堆问题给难住了。
回去的时候愁眉苦脸的,心事重重。
而一路无话,果然,没人敢打劫李逵。
平平安安地带了沂水县的码头,李逵带着人就去李家庄。
如今这座庄子,完全被果园和房子给占满了。本来庄子就不大,原先是巡检使韩大虎的庄园,现在应该叫三姐夫了。庄子的农田都被院落给占据了,变成了一个沂水,乃至沂州最大的李氏族人聚集区。
庄子中心位子自然是祠堂。
而在靠近祠堂附近的一个大宅,竖着一根旗杆,门口的牌匾上书两个大字,李府。而进入大门,二层院子的正厅赫然挂着四个字的牌匾——进士及第。
这在沂水县,绝对是独一份。
要是在沂州……算了,沂州第一家族是琅琊颜家,他家祖宗是颜回,根本就不是李逵这等铁匠儿子能够相提并论的豪门高阀。
三叔公下船的时候,偷偷换上了他的官袍,进入宅子之后,放眼望去,竟然没有李云的爷爷李利德在场,顿时气势如虹的质问赶来迎接的五叔李林:“你六叔呢?为何不来见我?”
李林识趣的凑上前讨好道:“三叔,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老人家如今官比你小,没有你的传唤,哪敢来啊!”
“好小子,一年没见,长进不少。”
三叔公在前厅爽朗的大笑起来,这份憋屈足足攒了有一年多,直到如今才释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