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杰,最近可别出格的事。”童贯迈着小碎步,跟在李逵身后,步幅虽小,但速度看起来一点都不满。尤其是那种腰以上浑然不动,袴下像是被强风鼓起来似的,如同踩着风火轮似的飞快。
范冲刚想凑近,却听到童贯不冷不热的说这么一句,顿时趋利避害的和李逵保持了相当的距离。
袴,其实并没有任何见不得人的地方。
上衣下裳,袴是指腰部以下的部分。再狭义一些就单指裤子,比如说袴褶,褶是上身穿的长衣,袴就是之裤,原先是作为骑兵马裤用具。后来演变成为朝服和常服的式样,至南北朝出现之后,新生不衰。童贯是宫中的宦官,他是没有资格穿很随便的衣裳。宫中等级森严,童贯怎么说也是有品有级的宦官,常年穿的都是宫中的官服。
就像是宫中的美人、婕妤、贵嫔、贵人、选侍……这些嫔妃,人数庞大,皇帝怎么可能认得全?要不是在服饰上有所区别,皇帝岂不是连侍寝的人什么身份都不知道?那么偌大的后宫岂不是乱套了?
加上宫廷礼仪中,端庄总是第一位的。
即便是太监平日里走路,肩膀不能动,甭管是耷拉着,还是后背挺直着,都要有皇家的气度。但皇宫实在太大了,还不能跑。只能用疾走来加快速度。久而久之,就会个人一种,明明是在快走,却仿佛是在飘荡的诡异。
李云新奇的看着童贯的表演,嘴角发出啧啧的颤音。
李逵丝毫没有刚刚做了次小生意的觉悟,一脸正色道:“我是正经人。”
童贯对此也只能用翻白眼来表示心中的不屑,你是正经人?那么大宋就没一个坏人了。对于李逵,童贯有着刻骨铭心的记忆,临沂城上百皇城司番子就是折在了李逵和李全两兄弟的手里,还有颍州城外,这货竟然从城头上跳下去,和叛军打的死去活来,最后黑吃黑成功。
这还是童贯最近二十年两次出宫,两次见到李逵,两次都犯案的光辉过往。
李逵要说自己安分守己,童贯是说什么也不会相信的,不仅不相信,要不是他有点害怕李逵这小子混不吝的性格,定要一口口水吐在这厮的脸上,好让他明白人品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过,如今的李逵身份不一样了,连童贯都觉得很神奇,这厮竟然是贡士了,还是榜单前二十的贡士。
童贯甚至有种错觉,绍圣元年的省试主考们,都让李逵给买通了。
但这是肯定不可能发生的事,李逵能买通他童贯,但绝对卖通不了李清臣这样的硬骨头。面对李逵,以前他还能当面说一说,但如今李逵是贡士中的精英,不日一个进士身份肯定逃不了,就冲着他和皇帝的关系,进士及第恐怕有难度,但进士出身真不难。
如今的童贯,当面说李逵的不是,肯定没胆子的,只能劝:“人杰,你这次省试高中,不日就要赐进士出身,以后是要做官的,可不敢将自己的名声和官运当儿戏。”
李逵摸着下巴琢磨道:“是这么个道理,以后要低调。真要是做了通判,这无拘无束的好日子就要到头了。”
通判?
童贯瞪眼道:“你想啥好事呢?这是状元才有的优待。”
“你我叔侄多少年的交情,您老帮我在陛下面前多说几句好话,我不就当上了吗?”李逵觉得童贯肯定不想出力,普通二甲进士在升迁上虽然也不算太慢,但起步很艰难,太学学正成为大部分二甲进士的最优选择。他可不想去太学当什么学正。说是学正,其实就是太学博士的助理,平日里管太学生上课,博士没空的时候,代代课之类的闲散官职。
更不想去做什么教授,县丞,主簿之类的小官。
一点挑战都没有不说,在官场是个人都能欺负,忒没劲。起码得是个县令吧?要不然,李逵真做不来给人当小媳妇的官场萌新的待遇。
“这等胡话,见了陛下可不敢胡说八道。”童贯似乎也能感受到李逵对于做官的不积极的态度。可问题是,提拔文官,他算哪根葱,皇帝怎么可能听他的建议?
不过李逵也有点感觉出来了,问童贯:“对了,陛下召见所谓何事?”
“这个,等你入宫了,见着了陛下自然知道了,咱家不过是宫中闲散的奴婢,怎么可能知道圣人的心意。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李大人送贡士榜单入宫,陛下见了之后,着实高兴。”
不得不说,童贯还是和李逵属于同一阵营的盟友,不露痕迹的给李逵提了个醒,皇帝高兴。
皇帝为什么高兴?
多半是看到了李逵和范冲高中了,这对于没人可用的皇帝来说,无疑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在大宋,省试榜单如果说考官们是第一个知情人的话,那么在贡院之外,第一个知道省试结果的人只有一个人——皇帝。
在榜单誊写完之后,并不是第一时间送去贡院外张贴,而是送入皇宫之中,让皇帝御览,然后交宰相,也就是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用印。
当然,元祐年间是特例,宣仁太皇太后是女流,并没有打算远学武则天,近学刘娥。而是将朝廷的抡才大典交给了她信任的臣子们。省试的排名,就是殿试的排名。也只有在这个时期,省试第一,就是当年的科举状元。
其实,皇帝早就想要主持一次殿试。
可惜,距离绍圣元年最近的一次科举,宣仁太后春秋鼎盛,根本就没有给他机会。高太皇太后垂帘听政正来劲呢,怎么可能将权力交出去?
得亏是高太皇太后薨了,要不然多活十年,就小皇帝的气性,能走走在她皇奶奶的前头。
在此之前,赵煦还太小,加上从小被他皇祖母给压制着,不敢生出哪怕任何一丝的反抗情绪。有想法,只能在心里憋着。但是当他虚岁十五六岁的时候,血液里的帝王基因开始作祟,鼓动着他开始朝着千秋霸业前进。
或者说是少年人的叛逆心理,让他开始一点点的试探他的皇祖母的底线。
闹过,恨过,同时也绝望过。
绝望是很正常的,连自己的皇后都是皇祖母的人,整个后宫之中,还有岁可以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