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斯尔说出这个消息,却也是抱了一个小小恶作剧的念头——在索菲亚,特别是宫廷中,好多女孩听到这消息时,有些是当场就掉下眼泪了。另有一些要面子,人前装成若无其事,回家后却悄悄哭湿了枕头——所有这一切都被当作了笑谈。故此,虽然知道很不合适,但阿斯尔还是很想知道,当莉莲娜听到这个消息时,她的脸上会是什么表情。
他的小算盘彻底失败了——公爵小姐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只是又朝克瑞斯那边多看了几眼,然后便回头继续与周围人谈笑——这次换成了奥利佛,却把阿斯尔晾一边。
可怜的阿斯尔无可奈何,只得回头与自己的臣下们说话。可看看周围,克瑞斯在,雷金纳德在,塞利斯也在,唯独他最好的朋友不在……
“莱恩斯呢?莱恩斯跑哪儿去了?”
莱恩斯在宴会开始之后没多久就离开了,一方面他觉得继续面对莉莲娜太尴尬。另一方面,他希望能在外面再度和苔丝“巧遇”——在这方面他和苔丝似乎是有着天然的默契,总是能够“不期而遇”。
不过今晚幸运女神没有再照顾他,胡乱转悠了许久,却一无所获。莱恩斯并不知道,奥利佛在临出来严厉警告过自己的妹妹,同时还在整个护卫军团中做出了最周密的部署——现在整个赤龙重装兵团的卫兵口号就是“防火,防盗,防莱恩斯”。
西奥苔丝与拉格茜丝,虽然好不容易求得了奥利佛的允许,跟着飞龙骑士一同前来凑这场大热闹。但奥利佛事前就和她们约法三章:在这里决不能再闹出绯闻;除非有自己亲身陪同,否则不允许踏出帝**营地半步;另外,还特地拜托了伊美尔达专门陪伴她们。
所以当赤龙军团的士兵跑来报告说那个南十字军的死对头在外面晃悠时,伊美尔达正陪着两位小姐在营帐里发呆呢——她讨厌这种应酬,便没出席宴会,正好留下来陪着公主。可以她的冷漠性格,就算是面对着主君的妹妹,也仍然没什么话好说。而被她的冷漠态度影响,那两位女孩之间有很多私密话也不好说,于是大家就这样坐着发呆。
士兵的报告算是给了一个打破这沉闷的机会,借口要“观察敌情”,拉格茜丝拉着西奥苔丝来到了军营的瞭望台。远远的,果然看见一匹孤零零的青马在积雪的草丛中游弋,马背上那身影,在昏黄的月光和积雪的暗淡反光衬托之下,愈发显得孤独而寂寞。
似乎是有感应一般,莱恩斯的目光忽然转向这边。月色昏暗,两边看过去都只能看到一个模模糊糊的大概轮廓,但他们还是彼此认出了对方。然后,便再无动静。只有莱恩斯所乘的坐骑不时低头啃着枯草,偶尔慢慢走两步——但始终不离那瞭望台的视线。也就是说,绕着营地在转圈子。
“那傻瓜会不会就这样转悠一整夜?”
眼看着莱恩斯绕帝**的营地转到了整整第三圈之后,拉格茜丝有些吃不准了。而这时候帝**营地里面也起了一阵小小骚动,不少将官士卒叫嚷着要冲出去宰了那个混蛋给前军团长大人报仇。凯勒尔跟着皇太子赴宴去了,总算副军团长胡安还有点头脑,在伊美尔达的帮助下,好不容易才把这场骚动给平息下去。
“将军,请您想想办法把那小子赶走好么,让他在我们眼前这么一直晃悠下去,下官可不能保证弹压得住了。”
事实上胡安自己也很想找莱恩斯算账,他们这些中队长都是当年“红武士”一手提拔上来,对卡尔达克的感情很深。如果不是胡安也出身于修士馆,大局观和自制力都远远强过普通武人,一定早就带着全军冲杀出去了。
伊美尔达看了这位“颇有头脑”的副军团长一眼,嘴上虽然不说,心里却明白得很——这里是索菲亚的地盘,人家愿意在外面转悠多久卡奥斯人可管不着。何况那是公主殿下的情郎,西奥苔丝嘴上不说,可含情脉脉在上面站了那么久,这份绵绵情意只要不是傻瓜都能看出来。倘若要把那人赶走,势必会大大得罪公主,这种事情,你胡安不愿做,难道我就愿意了么?
当然愣头青总是有的,伊美尔达不接话,自有人愿意来接这烫山芋——奥利佛的副官,龙骑将席斯也陪着站在这里半天了。他是专门被留下来负责保护的,公主殿下的营帐当然不能随便进去,但当西奥苔丝出来时,他就必须跟随在侧。跟着吹了那么长时间的冷风,早就憋了一肚子气。这时候听到胡安抱怨,正好借机发作出来,当即怒吼一声:
“这小子太讨厌,看我去收拾他!”
转身骑上飞龙坐骑,抄起手边长枪,飞龙只一纵身便窜上半空,居高临下,朝着那个还在发痴的家伙俯冲下去去。
“小子,窥探我军营地那么久,也够了吧,快滚回去!”
伴随着空中传来的怒吼声,龙骑士专用的利刃长枪宛如一道天雷般瞬间劈下,轰隆一声砸在莱恩斯身前数尺之地,积雪飞溅,巨大的飞龙发出低沉怒吼,瞪视着眼前的敌人,双翅扇动,马上就要发起第二次冲击——龙可不知道什么叫威吓,既然主人发出了指令,自然就是全力攻击。
不过席斯及时控制住了坐骑,他并不笨,否则也做不了奥利佛的副官。这家伙再讨厌,也不能在这里杀掉,席斯出来的目地还是为了把他赶走。事情若闹大,索菲亚脸上也不光彩。毕竟,一位堂堂侯爵大人跑到敌对国的军营旁边来窥探女人,传出是要被人笑话的。席斯正是考虑到这方面,才故意大张声势。
莱恩斯脸上果然显出无比恼怒的神色,但他却并没有拔剑。而且,当另外两侧,索菲亚与阿古利亚的营地都被惊动时,莱恩斯纵然再不情愿,也只好恋恋不舍的朝那边哨塔上看了最后一眼,拨转马头离去。
军营中,除了拉格茜丝以外,其他所有帝国将兵都不觉松了一口气。伊美尔达走到瞭望台上,犹豫片刻,轻声说道:
“公主,我们下去吧。”
西奥苔丝沉寂良久,直到再也看不见那朦胧的影子,方才叹息一声,默默走下楼,返回自己的帐篷中去了。拉格茜丝正要跟着她过去,却被伊美尔达忽然按住肩膀。
“你跟我来。”
伊美尔达平素里寡言少语,但是一旦开口下令,却是充满威严,拉格茜丝不敢违抗,只得老老实实跟着她,一起走到冰龙团长专用的军帐中。
“坐下,我有话问你。”
当拉格茜丝乖乖坐下之后,审问就开始了:
“这件事情有多久了?”
“什么事情啊?”
小姑娘企图装傻蒙混,但威严的法官根本不理睬她的小聪明,只是冷冷注视着她,在那严肃的目光之下,拉格茜丝只好收起那点小心思,老老实实回答问题:
“大约,是在去年……在特里科国,第一次碰到他们……”
“够了!”
这类话题对别的女人来说肯定是有莫大的吸引力,但伊美尔达对此一点不感兴趣。
“难道你们就没有想到过彼此的身份么,拔剑才是你们见面之后唯一应该做的动作!”
“可是他曾经从兽人手下救过我们,在天舞之城外面的草原上,而自己却受了重伤,快要死了。我们没法子,只好送他去圣山治疗,然后,苔丝姐姐才和他慢慢熟悉起来的……”
拉格茜丝低声述说了这一切的过程,伊美尔达皱起眉,用手捂住额头——说明她遇上了头痛的事情。
“居然也救过你们……这家伙到底是属于哪一方的……”
拉格茜丝吃惊看着对方,当然她不可能知道伊美尔达这时候是想起了自己的遭遇。说起来南十字军的那伙人和这些帝国将军们,包括伊美尔达,雷昂等人还真有些奇妙的缘分——互相敌对,却又互相拯救。而现在竟然连公主殿下都陷入了这个怪圈,并且连感情都陷了进去。
“奥利佛殿下可知道此事?”
“知道的,但好像也没怎么反对……”
拉格茜丝有些狡黠的说道,伊美尔达重重哼了一声:
“胡说!殿下只是宠溺妹妹,不肯公然责备而已。”
稍待片刻,她又抬头,正容看着对方:
“拉格茜丝,你的智慧一向出色,难道就不知这事情的后果有多严重?为什么不尽量劝阻呢?”
小姑娘有些失望的摇摇头:
“我,我只是觉得,说不定有可能把他拉到我们这边来。”
“胡闹,你也是卡奥斯的堂堂将军,怎么打这种主意。”
拉格茜丝悄悄撇撇嘴,伊美尔达个性刚直,不能接受这种策略,倒也难怪。不过,自己的这个计划可不是一时兴起,而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他是索菲亚皇帝最亲信的重臣,南十字军又是索菲亚最重要的军团之一,如果能对他们分化成功,将极大减轻我们在南方边境的压力。另外,我还有一个想法……倘若莱恩斯能过来,那么在他背后一向支持他的海因主教也有可能……”
说到这里的时候,拉格茜丝的脸儿不自觉的发红起来,不过伊美尔达并没有注意到,因为她的注意力已经被完全吸引住了:
“海因主教!若是他能够为我帝国所用……”
无论这位女将军平时多么冷静自持,此刻也禁不住一下子腾身站起,脸上充满向往之色。不过很快,她又恢复了原先模样,很有些失落的摇了摇头:
“恐怕不可能,若真是那样,索菲亚早就亡了。”
见拉格茜丝脸上颇有不服气的神色,伊美尔达忽然点点头,俯身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
“但你的想法也不是全无道理。海因姑且不论,莱恩斯目前在索菲亚国中的声望不在杰克佛里特之下,又是爵位最高的贵族,就算他孤身一人过来,也是巨大胜利……只是此事还要和皇太子殿下一起商量。在这以前,万不能传到陛下和宰相那里去。”
竟然能说服伊美尔达将军,拉格茜丝按捺不住心中的狂喜,但嘴上,却还小心翼翼:
“当然,陛下知道了这件事情的后果,我们都不敢想象……”
“不敢想象,那还这么嚣张。”
轻轻在小姑娘头上敲了一下,伊美尔达的脸上却很难得呈现出微笑来,拉格茜丝也终于彻底放下心来,嘻嘻笑道:
“没法子么,那家伙脸皮太厚,总是变着法子凑上来,有一点点机会都不放过。就像今晚,您也看到了。”
“不能再这么张扬下去,你去和公主殿下谈谈,最好也能想办法警告那边,今后无论如何收敛一些,否则迟早闹出大麻烦。”
“嗯,奥利佛殿下也是这么说。”
“快去吧。”
打发走拉格茜丝,伊美尔达又亲自去找到胡安,要他约束部下士兵,决不允许将今晚的事情泄露出去一星半点。胡安自然唯唯诺诺,傻瓜白痴才牵扯进这种事情里面呢——出身修士馆的人,脑子决不会笨。
至于龙骑士那边,倒不用伊美尔达操心,奥利佛自然会压制。她心里很清楚,这件事情迟早会传扬出去,传到帝国朝廷中去。此事如果利用得好,对于帝国应该会有很大帮助,但也有可能是完全相反……
“真是头痛呢……”
伊美尔达以手按额,再一次皱起了眉头。
就在同一时刻,索菲亚的首相克瑞斯也正抚着脑袋,同样皱着眉头:
“真是头痛……他后来还有什么动作?”
“没有,莱恩斯大人回来以后就返回帐篷中去,然后就一直没出来过,大约已经休息了。”
报告的人正是他的心腹部下莫利菲,宴会上一发现莱恩斯偷偷逃席,克瑞斯就立即示意部下出去追踪。然后,他自己也离开宴会,亲自来听取报告。
“你没有被发现吧?”
“没有,实际上莱恩斯大人恍恍惚惚的,回来的时候下官当面向他打招呼都没理会。”
“哼,意乱情迷了,想不到帝国居然还玩这一手!”
“这个……卡奥斯人似乎也很讨厌他,后来正是卡奥斯人出来驱赶,侯爵才离开的。否则说不定这一晚上……”
莫利菲算是说了句公道话,不过克瑞斯显然不相信:
“如果真是那样,也不会弄到今天这个地步了。”
“也许……我们也需要为莱恩斯侯爵的婚事考虑一下?这次陛下选妃,国中名门望族的小姐不是推荐出很多么,其中配得上侯爵家门的也不少……”
莫利菲试探着说道,克瑞斯晒然一笑:
“这事儿轮不到我们管,自有人去操心。不过……”
金发首相眼中再一次显出锐利之色:
“事关国家气运,万万不可轻忽。回去之后,是有必要和海因大主教再好好的谈一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