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康二年,在不知不觉中悄然来到。
江南,已春回大地。
塞北,却依旧严寒.院中的那颗桃树,虽然透出绿色,可那光秃秃的枝桠,却让人感到有些寂寥。
玉尹坐在门廊上,手指无意识的招过琴弦。
枯木龙吟发出一声幽幽叹息,在院中缥渺,总让人有一种极不真实的感受。
春天,来了!
逐鹿山之战,包括了逐鹿山和桑干河两处战场。
宋军在这一战中,可谓是大获全胜。完颜宗翰和完颜委室被杀,令完颜吴乞买大惊失色。
而四太子金兀术,在鸡鸣山被宋军所袭,也死于乱军之中。
种师中听闻玉尹偷袭鸡鸣山,吓了一大跳,连忙让玉尹传令,命吴玠和太子亲军撤出鸡鸣山,后退百里屯驻永兴县城。这永兴县城,也就是后世河北省张家口市的逐鹿县。战事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女真已是必败无疑。若再占居逐力山,势必会令完颜吴乞买亡命反扑。毕竟,这鸡鸣山关系到西京大同府和中京的联络。
只要鸡鸣山不被宋军占领,西京就不会成为一支孤军。
种师中之所以这样决定,也有队范西辽做大的意思……如果西辽占领西京大同,必然实力大增。一个女真,已经让大宋头痛不已,若在加上一个西辽……倒不如留下西京大同府给女真人,让他们与西辽进行博弈,才能保持北疆局势的平衡。
陈规向玉尹解释了种师中的想法,玉尹侄也没有往心里去。
当初和女真开战,便是为了让西辽兵进漠北。现在,耶律余里衍已经兵临漠北,他也就完成了当初的承诺。至于接下来西辽和女真如何博弈,就不是他能决定。
不过让种师中真正恼怒的,并非玉尹擅自偷袭鸡鸣山。
孙海在桑干河畔,将俘虏的八千金兵全部斩杀,鲜血染红了桑干河.….…..
此事发生之后,使得北疆震动。
按照玉尹的说法,孙海和女真人有深仇大恨故而才会做出这种疯狂举动。在斩杀了女真俘虏之后,孙海也自尽身亡。由于他手握兵符,故而高宠等人也必须听从他的命令。种师中当然清楚这里面的玄机,若非玉尹下令太子亲军中,谁能指挥高宠何元庆这些个骄兵悍将?哪怕是吴玠,恐怕也无法调动高宠的背嵬。
可是,孙海的人头已经送来。
血淋淋,面目模糊。
种师中心里非常清楚,这决不可能是劳什子孙海的人头。
逐鹿山之战,死了那么多人天晓得玉尹是从何处砍了个燕云汉人的人头充数。
那孙海,恐怕早已逃匿无踪……
可就算清楚又能如何?
种师中不可能因为这件事,和玉尹反目成仇。
且不说他制裁不得玉尹,便是能制裁,只怕他的兄长也不会同意。
种师中只得严加斥责命玉尹整顿太子亲军,并让他撤出蔚州退到银城坊休整。
真不能再让他到前线了!
这厮胆大包天,连杀俘这样的事情都敢做出来。
鸡鸣山是女真联络西京的唯一通路,若太子亲军继续驻扎永兴,保不齐又会惹出什么事情。
所以,种师中下令,使岳飞率部接替玉尹驻守永兴。
同时又让牛皋驻扎定安,监视桑干河北岸的倒塌岭联军,与岳飞形成相互呼应的局面。
庞万春所部调往营州,除庞万春为营州兵马都监。
陈规也被调离太子亲军,出任平州守备一职,辖平州、营州和滦洲三洲之地,为燕山府东部屏障。如此一来东部有陈规,西部有岳飞加上中部驻扎古北馆的韩世忠,燕山府的防御可谓惊人。本来,种师中还想从玉1尹这里把吴玠讨要走,却被玉尹严词拒绝。
要知道,按照玉尹的想法,他早晚会从太子亲军抽身出来。
而吴玠正是他心目中,最为合适的接替者……
再者说,吴玠自己也不想离开太子亲军,所以玉尹便顺理成章的拒绝了种师中。
哪知这种师中不死心,见吴玠要不来,便向玉尹讨要吴璘。
吴璘对此,倒是没什么意见。
说起来,吴璘原本就是西北军的成员,而种师中的兄长种师道,在西北军中地位甚高。
小种经略相公,在政和年间时,是指种师道。
不过随着种师道入主枢密院,开封之战更声名远扬。他年事已高,于是从小种经略相公就变成了老种经略相公。种师中也因出任河北东路安抚制置使的位子,拿去了小种经略相公的名号。所以说到底,在吴璘心中,对种师中更有归属感。
他和吴玠的情况不一样,没参加过太子亲军的成名之战。
后来虽赶上了燕山之战,也只是夺取了灵丘,斩杀兀林答阿鲁……所以,和吴玠相比,吴璘对太子亲军没什么归属感。在他看来,太子亲军早晚会返回东京,倒不如留在燕山府,一方面可以和女真人继续交手,另一方面也能为种师中效力。
既然吴璘不反对,玉尹也就没有阻止。
强留一个对太子亲军没有归属感的人,哪怕他有再大的能力,玉尹也不会放心……
就这样,种师中心满意足的得到了吴璘,命吴璘驻守居庸关。
玉尹本以为事情就这么结束,谁知道种师中却得寸进尺,向玉尹讨要兵马。
“种公手中,难道无兵马可用?”
玉尹乍听,诧异不解。
种师中治下的河北东路,而今至少有十二万兵马之多,如何又要向他讨要兵马?
种师中笑道:“燕山府而今有十二万兵马,但你太子亲军便近两万之多。
王渊借我八千兵马,黄潜善借我两万兵马,还有宗帅的一万多兵马……这些兵马,将来都是要归还回去。如此一来,我燕山府不过剩下五万。如果放在以前,倒也够用。可你打下蔚州,得六县之地,也需要兵马驻扎..你算过没有,这样一来,我析津府还有多少兵马?
平州三州共一万三千人;古北馆约八千人,还有永兴县也要驻扎八千。这样我析津府不过两万人,里面还有数千火器营的工匠,这兵马怎地足够?所以还请小乙帮衬。”
若这么计算,燕山府的确兵力薄弱。
玉尹蹙眉道:“可是从各地赶来的义勇,也有万余人啊。”
“那些人大都乌合之众,那堪重用?
小乙你莫以为我有其他用意,其实这样做对你而言,也是一桩好事。你太子亲军这次功劳恁大,兵力已达两万之多。这许多兵马,哪怕你背后有太子撑腰,也难免被人算外。八千……太子亲军正兵八千,杂兵七千,若超过了便非一桩好事。
我也不多要,与我八千杂兵足矣。”
八千杂兵?
这老小子却真敢说..,….
八千杂兵,可都是我出钱一手训练出来,你怎能说拿就拿走?
“小乙,你可以从义勇中再抽调三千人到麾下,这样一来,便不会可人关注。
我也知你为这些兵马付出巨大心血,我不白要你八千人……自家与倒塌岭也有些关系,若你以后向走倒塌岭这条商路,我会尽量配合。
呵呵,你看这样可以吗?”
倒塌岭?
也就是后世的蒙古!
玉尹知道,这不过是种师中画的一张大饼。
能不能成功,尚在两可……但种师中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玉尹也着实无法拒绝。
“既然如此,便依种公所言。”
玉尹从析津府离开,闷闷不乐。
他率领太子亲军来到银城坊后,便开始进行休整。
只是,这新年在不知不觉中到来,让他突然生出几分思乡的感怀。前年这时候,我在赶往杭州的路上;去年这个时候,我却在和虏贼交战。一晃三年过去,自己也成家立业,更有了两个女儿。可是,却从未和家人在新年团聚,实在有些遗憾。
也不知九儿姐和金莲,又在做些什么?
一想起燕奴和杨金莲,玉尹的思绪顿时混乱起来。
脑海中忽而闪现耶律余里衍的倩影,忽而又浮现出赵福金和赵多福的笑靥……该死,我怎会想这些事!玉尹眉头紧蹙,用力甩了甩头,长出一口气站起身来。就在这时,院外传来脚步声。
罗德匆匆走进庭院,来到玉尹跟前躬身行礼,“郎君,外面来了一支义勇,说是小种相公之命前来。””
义勇?
玉尹一怔,搔头道:“随我看看去。”
两人出门时,正遇到杨再兴过来,玉尹便叫上杨再兴一起往城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