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师傅,我在这琢磨一下这台镗床。”于晓惠客气地向赵金泉说道。
“这是咱们自己造的镗床吧?我看和德国人造的相比,也差不了多少了。”赵金泉凑上前来,用手摸着镗床,感慨地说。
于晓惠叹道:“看起来是差不了多少,可是实际做加工的时候,差别还是挺大的。博泰的镗床,1000毫米深孔能够保持2微米的精度,我们只能做到5微米,再往下就达不到了。”
她能够这样对赵金泉说话,是因为知道赵金泉也懂机床。平时大家在车间里做实验的时候,赵金泉经常会过来看看热闹,说到具体某种机床的性能时,他还能评论一二,显得对机床颇有一些了解的样子。
听到于晓惠的话,赵金泉说道:“于工,你也别太焦心了。咱们和德国相比,还是有些差距的。我记得原来咱们自己都造不了这种级别的深孔镗床,外国人又不肯卖给咱们,我们82厂过去还搞过土设备来做深孔镗呢。”
“是啊,可那是过去的事情了。”于晓惠说,“赵师傅,你可能不太了解,我们临机集团这些年从国外进口了一大批设备,又自己搞了一些技术革新,很多方面和国外已经没有什么差距了。
“就说这台深孔镗床,我们用了很多进口配件,自己生产的配件也基本达到了博泰原装配件的水平。可同样的东西,装配起来就是不如人家的好,实在是让人觉得难受啊。”
赵金泉问:“我看你这几天天天都在车间里加班,有时候加到深夜才回去,就是在琢磨这件事情吗?”
“是的。”于晓惠说。
“那么,你琢磨出啥了?”赵金泉问道。
于晓惠一愣,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才好了。
82厂能够安排赵金泉到404车间来值班,这个人当然是可以信得过的,于晓惠不存在需要向他保密的问题。但作为一个看大门的老工人,向于晓惠询问机床设计上的问题,而且是这种连于晓惠自己都觉得很困难的问题,似乎就有些不正常了。
就算于晓惠愿意满足老工人的好奇心,向他解释一二,他又能听得懂吗?
见于晓惠不说话,赵金泉笑了笑,自己先开口了。他说道:“我有个不成熟的想法,说出来给于工你听听,没准能给你一些参考,不知道你有兴趣听没有?”
“好啊!赵师傅你请讲吧。”于晓惠应道。她是一个很谦逊的人,即便是对一个老工人,也能保持足够的尊重。
不过,在她心里,对于赵金泉能够给自己提出什么好的建议,基本是不抱啥希望的。她觉得,赵金泉或许就是那种“民科”,想法很多,但要么是站不住脚的瞎想,要么就是学术界早有定论的一些知识。
赵金泉说:“我觉得,于工你的思考方向可能出了一点问题。你总是在这里分析我们的机床哪个配件做得不如人家的好,哪个地方装配上出了什么差错,这样想下去,恐怕是很难想出一个结果来的。”
“那么,我该怎么想呢?”于晓惠问。
赵金泉说:“其实,造机床就像我们造导弹一样。要造出最好的导弹,不一定需要用最好的部件。我们国家的加工技术水平一直都不如西方国家,所以我们造出来的部件,也不如人家的那么精密。可我们因此就不造最好的导弹了吗?”
于晓惠眼睛一亮,她觉得自己似乎是抓住了什么线索。她盯着赵金泉,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赵金泉说:“我们的设备不如别人,造出来的部件不如别人的好,可我们有一样致胜法宝,能够把不完美的东西,通过完美的方法组织起来,变成一个完美的整体。”
“您是说……系统工程!”于晓惠脱口而出。
这些天,于晓惠一直都在思考改进机床的问题,偶尔也会想到应当把机床当成一个整体来分析,而这恰恰就是系统工程的思路。她在学校的时候,接触过系统工程的概念,但了解不深,临到应用的时候,就不知道从何下手了。
赵金泉跟她说的意思,分明就是在讲系统工程。用不完美的部件,组合成完美的产品,这是一件多么了不起的事情啊。
“没错,就是系统工程。这几十年,我们就是靠这个法宝,在简陋的条件下,研制出了世界第一流的火箭、卫星和导弹。我琢磨着,这个方法对你们研制机床也是有用得。”
赵金泉缓缓地说着,眼睛里透出了睿智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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